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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送的侍卫都是唐一笑精挑细选的,各个身手矫健英武不凡。柳震升等几个人则经铃兰重点推荐,编进了开赴大名府的先锋队。
57再孕
君影阁内,铃兰已经沉沉睡着了。子诺抚摸着她疲劳憔悴的脸庞,心里又痛又悔。
她远在昌州时,他恨不得肋插双翅去找她;可她真的回来了,他却不敢用力抱她。这一路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不用说他也能猜出来。
铃兰在睡梦中感受到子诺的爱抚,迷迷糊糊间强撑着说:“夫君,别闹,我,又有了。”
“什么?”子诺被这消息震的呆住了,许久方反应过来,又悲又喜的埋首与铃兰的胸前:“兰儿,我的好兰儿,辛苦你了!”
趁他心神激动,铃兰赶紧把昌州时安哥儿的行为说了一遍,末了哭道:“夫君,要是这个孩子再不认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她是真的难过,根本无需酝酿,眼泪就止不住的流。
子诺慌得手忙脚乱:“你放心,你放心,再也不会了,兰儿,我答允你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会留在你身边,另外我会好好教导安哥儿,教他明白事理。”
“可是太夫人不答应怎么办?”铃兰抽抽噎噎的问。
这也是子诺头疼的问题,他揉了揉额角:“我去祖母。实在不行,我亲自跪到祖母答应为止。”
他轻轻的抚着铃兰的长发:“兰儿,祖母她年老糊涂了,可你莫要糊涂,我们是要在一起过一辈子的,你若是为了此事熬坏身体,你让我如何活下去。”
铃兰默默的听着,她正是相通了这个道理才不和太夫人起正面的冲突,可是这会听到子诺说出一辈子的话,她又有些酸楚。跟这个男人在一起,她总要费尽心力才能为自己争取到一些利益,两人间就像隔了条鸿沟,她走了九十九步,他才会走剩下的一步,这样的爱到底有没有意义?
第二日天还未亮,铃兰还在梦中沉睡。子诺已经到祖母的屋外跪着请安,知道铃兰怀孕的消息他恨不得日日陪在她身旁,可惜朝廷政务繁忙他□乏术,所以必须赶在上朝之前把家里安置好,再不能出俞正桑那样的事情。
到了新地方,又加上长年陪着她的秦妈妈等都不在,老太太几乎一夜没合眼,听闻丫头传报少爷来了,她赶紧起来穿戴了出来。
子诺看到老太太出来,忙上前扶了到桌边坐下,丫头青菊端上热热的蜂蜜水,老太太甚至没来得及喝一口就赶忙问道:“有你四叔的消息么?”
子诺歉然的摇摇头,又赶紧加上一句:“四叔久在外奔波,再加上身边得力的人多,定然不会有事。只是如今人荒马乱讯息不通,暂时联系不到罢了。待这场动乱过后,孙儿一定尽快派人出去找他们。”
老太太颤巍巍的点点头:“我担心的是海氏的身子啊,她已经有了三个月了,正是危险的时候,遇到这个乱世,真是作孽啊。”
“祖母莫急,四婶吉人天相,必会平安。祖母若是忧心伤到自个儿身体,那才是给我们小辈添罪了。不如您先休息几天,我陪您到京城各处寺庙烧香许愿,求佛祖保佑四叔他们平安,早日来京城团聚。”
这话说的熨帖,老太太方宽慰了些。子诺忙趁势说:“祖母,孙儿昨天才知道,铃兰,也怀孕三个月了。”
“哦,那她现□子如何?”
“劳累过甚,有些见红,医生让好好养着。”来之前子诺就打定了主意,一定往严重上说,这孩子就是铃兰的护身符,先护好了铃兰再说。
太夫人果然不疑有他,连连嘱咐了让铃兰好生调养。子诺一撩衣襟跪了下来:“这几年来祖母也都看到了,铃兰实在是宽和大方,温柔聪慧,若不是有她替孙儿打理这些内事外事,孙儿也不能如此顺顺利利的考上榜眼。她又是安哥儿的生母,孙儿斗胆请祖母成全,允许孙儿将铃兰扶正。”说罢连连叩下头去。
老太太叹息了一回,让青菊扶了他起来:“铃兰这孩子祖母也喜欢,可是,子诺,你有没有想过,这官场险恶,独木难成林,你父母又都不在了,若是再没个得力的岳家照拂,祖母怕你以后栽跟头啊。”
“祖母明鉴,子诺尽心为国家办事,为朝廷出力,不贪不捞,清清白白,纵然官场险恶又耐我何?若是靠着女人保家中太平,还要我这七尺男儿何用?更何况,我如今的情况,好人家的女儿那会愿意嫁进来,若是娶了个不知理善妒的,只怕后宅不宁反生事端。”
老太太看着他倔强的眼神,知道他的强脾气又上来了,她其实也找不出什么好的人选,只是本能的反对孙子做出以妾为妻的事情。路上她已经被铃兰不温不火的回应气的肝疼,这会又遇上子诺来闹,便觉得眼前有些摇晃:“你还要上朝,莫误了正事,此事以后再说。”
子诺还待要死死请求,老太太已经哼哼唧唧扶了青菊的手到屋里躺下了。
其实他不用如此忧心,太夫人不是俞正桑,她只是单纯反对铃兰扶正这件事,倒不是刻意针对铃兰这个人。铃兰也不是笨蛋,轻易不会去冒头找茬,只是窝在屋里好好养胎,俞府倒也安宁。
得知老太太来京的消息后三太太来了一次,铃兰方知乐家在这场浩劫中率先填了炮灰。乐裕峰居然勾结大内侍卫发动叛变,可惜一夜之间就被镇压了下去,新皇也不是吃素的,当即下旨,乐家上下二百余口,男的全部押往菜市口,女眷没为官奴。
乐家在京城为非作歹多年,如今出事拍手称快的大有人在,只可怜子谨,堂堂大小姐沦为官奴,而且子谨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被抓进去后就被灌了一碗落胎药,虽然没死但也去了半条命。三太太肠子都悔青了,花了不少钱财托了别家的名字把子谨买出来,也不敢张扬,接到家里偷偷调治。
俞正桑也来了几次,与其说是看母亲,倒不如说她又来推销女儿,几次后索性打着承欢膝下的借口把舒梦筠留在了俞府,当然为了掩人耳目,舒梦箬也被留下了。梦箬只比梦筠小一岁,身上穿的戴的比丫环好不了多少,整日里低着头一声不吭,就如梦筠的影子一般,由此也可见俞正桑严酷的治家手段。
俞老太太对于女儿的心思何尝不知,在继室的人选上她并不中意梦筠,但苦于没有更好的选择,于是便对这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发展。不过梦筠大小姐很难见到她的表哥,子诺忙的日出即起,月升未归,偶尔去祖母那里请安,对她却是连眼风都不扫一下。
铃兰对此一概不闻不问,有和她较劲的精力她还不如多和安哥儿培养培养感情。安哥儿自小养在老太太身边,要说一下子就接受铃兰也不太可能,但毕竟母子连心,他越来越喜欢没事就往君影阁这边跑。姨娘会给他讲奇幻的故事,姨会变出没见过的玩具,姨娘做的素菜比肉圆还好吃,在铃兰的潜移默化下,安哥儿慢慢改了很多毛病。
这日安哥儿跑来时恰发现有客人在场,来得正是柳震升的娘子柳氏,还带着柳月。铃兰见到她们娘俩也很高兴,拿了一个精致的娃娃给柳月在外屋玩,和柳氏说起家长里短。
安哥儿进屋时就被这个陌生的小娃娃吸引住了,柳月梳着两条麻花辫,每条鞭子上还挂了两个银铃铛,手里抱着个五彩斑斓的洋娃娃正在哄着,安哥儿觉得好玩,一言不发上去就要抓她辫子上的铃铛。
柳月一甩头避开了,怒道:“你干嘛抓我辫子?”
安哥儿横行霸道惯了,只觉得她景致的小脸生起气来很好玩,又来抢她的洋娃娃。
这下柳月彻底怒了,她虽然比安哥儿整个小一圈,却有个学武的爹爹,性子十分厉害,想都不想伸手就推了安哥儿一把,安哥儿虽然白白胖胖,却都是虚膘,竟然被她推了个墩。
两人一愣,安哥儿顿时红了脸,爬起来又扑过来,柳月也扔了洋娃娃,和他扭打在一处,声音早惊动了屋里说话的两个大人,赶出来看时,柳月已经把安哥儿压在身子下面,安哥儿哼哧哼哧的妄图翻过来。
柳氏大惊失色,边呵斥女儿边要上前拉下这个小祖宗。铃兰却拉住了她,示意小孩子的事情由他们自己解决。
安哥儿到底大了一个月,鼓足了劲终于翻过来去压柳月,小月儿也不甘示弱,两个人竟然扭着手臂在地上翻了好几个滚。直到两个人手都酸了,才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对方。
气喘吁吁的两个娃娃大眼瞪小眼:“你是谁家的野丫头,竟敢打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谁让你先抓我辫子的,管你是谁,连我都打不过,没本事。”
“你,”安哥儿又要冲了过去,却被铃兰叫住了。
“安哥儿,见到外人要有礼貌。你不是一直都想有人和你玩么,你先去拉拉妹妹的手道个歉,我让三星带你们两个去后花园荡秋千。”
柳氏也赶紧说:“月儿,你怎么能如此无理,这是俞家小少爷,赶紧去赔礼道歉。”
一番威逼利诱,两个刚才还打得难分难舍的小豆丁,又手拉着手跟着三星到后花园玩去了。
58下毒
进入九月,铃兰的肚子像吹了气球一样大了起来,行动之间就有些不方便。幸好前线捷报频传,新帝已经坐稳了皇位,子诺也不那么忙了。
这日子诺休沐在家,看见安哥又像往常一样霸着铃兰玩耍,还不时好奇的戳一戳铃兰的鼓起来的肚皮,他忍不住说:“安哥儿大了,成日里在家胡闹也不是个样子,该启蒙念书了,前段时间太忙,如今再要耽误下去可就晚了。”
这也是铃兰一直忧心的问题:“不知道爷可找好了夫子没有?”
“我想过了,就安哥儿一个孩子,有名的大儒不会来就馆,一般的夫子又怕耽误孩子。我日前已经去拜访了陈伯父,让安哥儿附到陈家的家学中去先上着。”
这个陈伯父就是陈玉常的爹,官拜户部尚书。陈家聚族而居世代为官,深知教育从娃娃抓起的必要性。陈家家学虽然比不上那些公侯世家的阵容排场,但里面的老师执教认真,学风严谨,是京城颇有口碑的好学校。教学成果么,看陈玉常和他爹就行了。
陈玉常是个醉心书斋的好孩子,偌大个人见到生人还脸红;他爹则是个忠心耿耿的老古板,眼里除了忠孝就没有别的东西。平王军队快速推进逼近京畿时,朝堂上主和一派不在少数,毕竟之前很多人都是六皇子一派,和平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有不少人家把女儿都搭了进去。
可是陈尚书却是个例外,他的女儿陈楠容是平王的妃子,可是他却是个强硬的主战派,直斥那些主和的人贪生怕死,尸餐素禄,祖宗基业岂可落入乱臣贼子之手,并且写信让自己的女儿劝平王早日投降,如若不听,应以死谏之。
结果,陈良媛真的按他爹的话做了。
这样的人家,在俞子诺眼里当可为我朝典范,在铃兰眼里,则是敬而远之的对象。不想子诺竟有让安哥儿到他家附学的想法,铃兰觉得虽然上学很重要,但是这样的学校还是先缓缓再说吧:“夫君有这个想法当然好,只是我刚和安哥儿感情好了一点,想再多和他待一段时间,要不等年后再说。”
子诺很诧异:“等到年后太晚了吧,要不,再多呆一个月?”
一个月啊,铃兰看了看啥都不知道满地瞎跑的小毛头,妈暂时只能争取到这么多的时间了,要赶紧看看能不能再找一家更合适的学堂。
门外樱花回报:“表姑娘来了。”
梦筠一身嫩黄小竹枝花苞镶翠边缂丝对襟褙子,带一枚琥珀盘玫瑰金丝搭扣的花篮簪,显然刻意修饰了一番,眉目含情,嘴角带笑,一摇三摆的走了进来。
可惜自罚跪事件后子诺就对他们母女再无好感,只肯维持着亲戚间最基本的面子情,当下冷冷的说:“你来干什么?”
梦筠有些委屈,上次的罚跪事件确实是母亲做过了,当时她也劝来着,不想恰被表哥回来撞见,真是有口说不清。这次母亲带她再回俞家,她本来也有些不情愿的,可惜之前挑来选去,还真的很难找出比的过表哥的青年才俊,更兼这段时间来看到表哥对铃兰的诸般温柔体贴,越发让她动心。(为啥女的看见男的对别的女人好,就认为他一定会也这样对自己呢?)
可惜表哥对她的一片痴情全无回应,还是跟她的雁儿偷偷劝她,我们可以迂回接近表少爷啊,比如,先和安哥搞好关系。
梦筠灵光一闪,对啊,若是让表哥看到自己对安哥儿的喜爱和照顾,岂不是对自己能胜任继母一职大大的加分,更何况安哥儿又是外祖母养的,照顾好了他自然可讨外祖母欢心。一举三得啊,舒大小姐重新鼓起勇气。(你就尽情自个儿脑补吧。)
安哥儿正是爱跑爱玩的时候,有人带他玩肯定求之不得,与铃兰总是用讲故事磨他的性子不同的是,舒梦筠喜爱带他逛街。几次带着安哥儿外出吃好吃的买好玩的后,安哥就和她混熟了,如今看到她进来,颠颠的跑过去抱着大腿喊姑姑。
梦筠努力维持着大家闺秀的矜持,浅笑着牵了安哥儿的手:“正阳门外老盛昌的灌汤包和田鳗汤极有名,前些个日子答应安哥带他去吃的,所以来接他。”
安哥儿一听又出去逛街高兴极了,大嚷着就向外冲去。梦筠赶紧示意雁儿抱着他,对着子诺盈盈笑道:“天气正好,要不表哥和姨娘也一起出去走走。”
铃兰微笑的拒绝了她,子诺也找个借口推了,看着她牵着一蹦一跳的安哥儿的背影,子诺有些犹豫的说:“她经常带安哥儿出去么,你怎么也不拦着点。”
“她好心带孩子出去玩,我拿什么借口拦?难道我给安哥儿说,姑姑不是真心对你好,而是想借你接近你爹爹?安哥儿已经承受够多了,我不希望这些大人间的事情再影响到他。”
晚间安哥儿回来后居然记得给铃兰也带了一份老盛昌的招牌田鳗汤。田鳗就是黄鳝,很是滋补,不过腥气也重。老盛昌的这汤据说是祖传秘方,鲜香可口,正好去了田鳗的腥气。安哥儿很是爱喝,他仰着小脸眼巴巴的瞅着铃兰:“姨娘,可好喝了,你快尝尝。”
难道孩子一片真心,铃兰虽有孕不愿意吃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但也忍伤害安哥儿的一番好意。拿起碗假意喝了一大口后说:“哎呀,凉了,樱花,拿到厨房热热再端过来。”又劝安哥儿:“你出去玩了一整天,太奶奶该想你了,我让佳能送你过去吧,这汤热好了姨娘肯定全都喝下去。”
安哥得了保证,乐颠颠的和佳能一起出去了。
安哥儿前脚刚走,舒梦箬就来了,白煞着一张小脸,进门就急声道:“姨娘,千万别吃安哥儿带来的东西。”
铃兰本来就没有吃,如今看她慌里慌张的样子疑心大起:“怎么了?”
梦箬惶恐的捏着衣角不知道该如何说是好,旁边一个小丫头噗通跪下:“小姐说,大小姐有可能要害姨娘。”
铃兰目中射出冰冷的寒光:“三星,去厨房把那汤看好了,再让人请大夫来。苏泊尔,去书房请老爷过来。”
下人们忙忙的去了,梦箬就呆立在一旁出神,铃兰招招手让她过来:“你可知道什么么?”
“姨娘,我,我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那就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不要管对不对。”子诺已经赶来了,一脸的怒气。
“我,”她低着头捏着衣角:“母亲每次来时,都只和姐姐一人说话,上次我想和母亲说,说我想回家。找了好久才发现母亲和姐姐身边的雁儿在偏房,我看到母亲给了雁儿一包东西,还隐隐约约提到了姨娘。我,我很害怕,赶紧偷偷退了出来。”
“我回去后越想越不对劲,很是害怕,也不知道她们会做什么,只能一天到晚跟着姐姐,小如是我从小跟着我的,听我说了以后也自告奋勇帮我盯着雁儿,可是,我们什么都没发现,今天姐姐要出门,我也要求一起去,可是姐姐说什么都不带我,却带了安哥儿。我起了疑心,我也不知道自己怀疑的对不对,反正,我听小如说姐姐带了东西给姨娘吃,我一狠心,就过来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铃兰温和的说:“你做的很对,樱花,先带表小姐去外屋坐坐压压惊,待会拿我那本花样子给她带回去好掩人耳目。好妹妹,你别怕,就当什么也不知道,睡一觉忘了就好了。”
樱花带着梦箬出去了,屋里只剩下西洋钟哒哒的响声和子诺粗重的呼吸声。
不一会三星领了大夫来回报,汤里确实验出了少量的马钱子,这马钱子本是一味中药,消肿痛,治四肢麻痹,但是服用后会有嗜睡等症状,若是过量服用则会致人昏厥死亡,最最关键的是,这药孕妇吃了会滑胎。
大夫每说一句,铃兰的手就握紧了一分,待得听完,她的指甲已经刺入了肉里面。俞正桑,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我不义,这笔账,咱们有生之年慢慢算!
59反击
听完大夫的回话,子诺蹭的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走。铃兰忙忙的拉住他:“你要去哪?”
“我去告诉祖母,让她主持公道。”子诺的牙咬的咯咯响。
“先等等,”铃兰示意三星带了诸人下去,自己轻轻关了房门:“老人家早已睡了,你点灯动火的喊起来,是要宣扬的阖府皆知么,还嫌这事不够丢人。”
“她都下毒害你了,难道还要替她掩下不成?”子诺气的一刻也不愿等。
“说姑太太下毒,我们的证据还不够。捉贼捉赃,姑太太连人都不在这里,今晚的事情她大可推说不知道。”
“那雁儿呢,梦箬呢,说的都是假的,这汤里面的毒难道也是假的。”
“汤里的毒自然不假,可是我们怎么证明是姑太太下的呢。雁儿是奴才,梦箬是小辈,她们就算是说出实情,别人也会说是攀诬主子给自己脱罪,并不能真正给姑太太定罪。更何况,我也没有真正中毒。”言下之意就算做实了是俞正桑做的顶多算个谋杀未遂,并没有多大的罪。
“那~”子诺在屋里转了两个圈子:“我明天就把梦筠她们送走,再也不许她舒家的人进俞府一步。”
铃兰叹了口气:“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可是老太太还在呢,姑太太是她的亲生女儿,你这样做老太太问起来你怎么说?”
“当然照实说。”
“那不还是要说姑太太下毒,证据呢?她不认怎么办?”
“依你说,难道,就这样算了?”
铃兰心想若是有办法发作,俞正桑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投毒了:“夫君,兰儿和她无冤无仇,姑太太也是一时糊涂,她这么做都是为了表小姐能嫁过来,要不~”她背过身去垂着头:“你遂了她的心愿,她也就不会再害我了。”
“怎么可能。兰儿,别说我答应了你不娶,就是娶也不可能娶她的女儿。你别多想,这事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
铃兰心想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这样事情就好办多了,转回头嫣然一笑:“要不,夫君,我们帮表小姐物色个夫君吧,梦筠妹妹年纪也不小了,待她嫁了如意郎君,姑太太也就不会再打我什么主意了。”
“这,唔,倒也是。”子诺渐渐冷静了下来。
铃兰亲亲热热的靠在他肩上:“不如将你的那些同窗同年,比如宁公子啊,陈公子啊,还有你觉得合适的,都请到咱们家来会文,到时候若是有表小姐看上的,咱们再从中牵线搭桥,表小姐花容月貌,家世也不低,到时候不愁不成。”
“可是~~”子诺还有点犹豫,内心深处觉得将自己都不齿的人推给朋友,岂不是害了人家么?
铃兰早猜出了他的想法:“其实表小姐的性格心地还是不错的,这事表小姐肯定不知道,若是知道拼死也会劝阻姑太太的。你放心,只要表小姐有了一门好亲事,再给姑太太添个胖外孙,姑太太就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了。”
“唉,好吧,那先试试。”子诺不甘心的承认,除非想与俞正桑撕破脸,否则这是目前唯一可行的办法。
“说好了哦,五日后休沐,你一定多多请了人来家里会文。”
第二日子诺上朝后铃兰立马叫来房里所有的大丫鬟吩咐了一遍,凡是表小姐送来的东西一律不要拿进来,这几日盯着些表小姐,尽量少让她去找安哥儿。然后又吩咐了人套车去三房。
到了三房正厅落座,三太太不得不承认,每次见她都有变化,如今的铃兰,即使大着肚子也不见臃肿,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从容不迫的镇定,颇有大家夫人的风范。
“稀客啊,说吧,你来有什么事。”
铃兰抿嘴一笑:“我知道自己身份不够,所以一向不敢到三婶面前讨嫌。只是今日来说的是一桩喜事,保管三婶听了高兴。”
“哦,说来听听?”
“子评兄弟也二十有三了吧,这个年纪早该定亲了,不知三婶做何打算。”
三太太眼睛一亮,止不住心中激动,如果说除了子谨以外最让她心的就是子评了,这孩子是她一直以来的骄傲,甚至还中了举人,可惜自此之后便不思进取,整日在青楼茶肆厮混,上次还惹出了事蹲了半年牢房,功名都差点被革了。她本以为他回来后会吸取教训痛改前非,没想到他反而变本加厉,依旧和狐朋们混在一起,甚至有时夜不归宿。她早就想着找个媳妇拴住他了,可惜这样一个浪荡公子,谁家女儿肯嫁?
“难道,有人来托你做媒?”三太太的眉梢眼角里都透着期待。
“也算也不算。我有个好人选,剩下的就看三婶的手段了。”铃兰爽快的说:“姑太太的大女儿梦筠三婶见过吧,那人物品格如何,不需我多说吧?舒家还是个五品官,家底丰厚,将来对子评也可提携一二。这样的亲事怎么样?”她称陈氏为三婶,却称俞正桑为姑太太,这里面的远近亲疏立见。
三太太眼睛亮的堪比头上的宝石了:“是不错,只是她素来高傲,一向看不起我们家,怎肯把女儿嫁给我儿子。”
铃兰微微前倾了身子:“既然不错就要争取,三婶对此当比我更有心得体会。我可忘不了当日在俞家,三婶是如何争取到分家的?当日三太太就有胆子在背后拉我落水,今日怎么就不敢应了这事?”
一句话说的三太太脸煞白,当日铃兰醒来后她就有些心虚,害怕她说出自己背后拉人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她即使说了自己也可死不承认,她毕竟是个姨娘,无凭无据的又能如何。后来见铃兰完全不提此事,她也就慢慢放了心。这么多年铃兰若是不提,她早就忘了当年的亏心事。可是没想到,铃兰不仅什么都知道,而且在这节骨眼上提了出来。
即便如此她仍强撑着说了一句:“当年是母亲主持分家的,姨娘这话我听不懂。”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的话聪明人都懂,我看三婶不是个糊涂人啊。”铃兰慢慢的饮了一口茶,悠悠的说:“再说了,三婶想必也听闻一二,夫君对我是言听计从,还一直闹着要将我扶正,三婶就不怕我回去吹吹枕头风,或者我也不需要劳动夫君,只消派个小厮到京兆尹处说三婶家私藏官奴,你说,到时候你可要如何应对?”
铃兰把茶碗往桌上一顿:“和我合作,你家多一个好媳妇;不合作,我叫你儿女俱无。你还要考虑很久么?”
至此三太太已经完全明白了,无力的说:“这事,你打算怎么办?”
“很简单,五日后夫君休沐的时候会请一些世家公子到家里会文,你借着走亲戚的名义早点带着子评也去,到时候我会想法子把舒梦筠引到后院池塘边,你让子评机警点,待她掉到池子里后抢先下水救她。只要子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梦筠往怀里一抱。到时候姑太太就算不愿意把女儿嫁到你家,她这辈子也嫁不到别人家。”
“到时候你再花点心思,亲自押着子评到舒家赔罪,姑老爷来京城时间还不长,对子评的了解也不多,你就把子评往好里说,什么孝顺父母勤奋苦读的,许下今后一定考中进士,再多多拿些聘礼出来,说的姑老爷心里活动了,如此一来岂不是媳妇就到手了?”
“好,”三太太一咬牙:“就是这样,反正最后不成也是她舒家丢丑,碍不到我们什么。”
“这就对了。”铃兰微微一笑:“五日后,早点来!”
60落水
有一件事铃兰还真猜对了,下毒之事确是俞正桑一人所为,舒梦筠并不知道。她只是觉得这几日表哥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有些愤怒但是夹杂着些怜悯。去找安哥儿玩也不大顺利了,总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让她见他。
堪堪到了五日后,一早老太太就领着安哥儿礼佛去了,她本来也想去的,可是梦箬告诉她今天表哥要请很多青年才俊来会文,她也就留了下来。
早饭后刚刚打扮好,梦箬就来了,今天的梦箬也很特别,穿还是家常素绒绣花对襟的袄子,下面是月华锦裙,但是鬓旁斜插了一支八宝锦钗,上面镶的明珠足有拇指大小,熠熠生辉,衬的她一张小脸也有些清丽脱俗的味道。梦筠微微一笑:“妹妹好标致,姐姐我都迷住了。”
梦箬小脸羞红,轻轻上来扯了姐姐的衣角,声如蚊呐的说:“听说今日表哥请的都是博学清贵的公子,如今后园里把酒联诗,笑语喧喧,我很想去看看,姐姐陪我可好?”
“这~~不太好吧,我们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轻易和外男见面,自己家人尚罢,如今有很多外人在场……”舒梦筠其实也很想去看看。
梦箬扯着她的衣角不停的摇晃:“姐姐,就去看一眼好不好。不会让他们发觉的,我知道一处地方,僻静又隐蔽,树木繁茂,足够遮掩我们两人。”
梦筠还在沉吟,却耐不住妹妹一再请求:“真的就是远远的看一眼,更何况就在我们自己家里,正要碰上了人,我们可以推说自己不晓得。”
梦筠终于被她说动了,随她来到后院。
梦箬找的地方果真隐蔽,她们在荷花池的一边,隔着不到十米的距离的池子另一边就是众人会文的地方,从花木的缝隙间看过去,影影绰绰的足有十几人,几个离水边近的公子甚至能看清相貌,果真都是俊秀儒雅,风度翩翩。
梦筠不知不觉就看住了,梦箬站在她身后,脑子里回想的全是昨晚铃姨娘的话。
“妹妹,上次之事我欠你一个人情,明日之事还需你帮忙才行。现下你可以有两个选择,第一,你推了梦筠下去之后就赶紧走,我会给你找人家嫁了做正头奶奶,只是你也知道,这样的人家不会大富大贵。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你随着梦筠跳下去,那些贵介公子中,若是有人来救你出水,那么我定然帮你去这家提亲,这是到时候人家能否要你,是做妻还是做妾,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梦箬明白第一种选择意味着从此粗茶淡饭了此一生,第二种呢,争一争或可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万一对方势大不认,或者让自己做妾,自己的一生可就真的完了。她又凑过去往对岸瞧了瞧,那些贵公子各个风度翩翩,都秋天了还手拿折扇摇啊摇的,她知道,这么一把普普通通的洒金折扇就抵小户人家半年的花用,她一咬牙,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诶呦,啊~~,噗通,哗啦啦啦,啊啊啊~~~,正在闲谈的公子们一齐回首,池塘里两个人正在挣扎呼救。
大家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条黑影已经跳了下去,几下游到池塘中心,众目睽睽之下从水里抱出一个女孩儿,边往岸上走还边叫道:“梦筠表妹,梦筠,你醒醒啊,你怎么样了,不要吓表哥啊!!!”
于此同时,又有一个人跳下水中,朝池中另外一个女孩游去,池水并不深,但那个女孩却好似晕了,沉在水底只露出小半个脑袋,丝毫没有挣扎的迹象,最后他也只得抱了她上岸。
铃兰一直在另一个地方偷偷看着,待看到后来救梦箬的人正是陈玉常后,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带着三星回去了。
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俞正桑对着面前跪着的子评,几乎把银牙都咬碎了,她看都没看三太太一家,率先向子诺发难:“筠儿说她被人推下水的,你最好给我个合理的解释。”
子诺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梦筠和梦箬会去偷看的他是知道的,但是后来的落水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他啊!
俞正桑看着侄子憋的通红的脸就气不打一处来:“你是怎么管理内宅的,堂堂小姐在自己家里被人推下水,下人们都是做什么吃的?你倒是赶快给我把凶手找出来。”
“姑太太虽然心焦,但是表妹姓舒,这是俞府,可算不得自己家里。”铃兰扶了三星和樱花的手款款走进来,闲闲的在椅子上坐了,方慢条斯理的说:“池子边地滑,表小姐一时没有站住脚也是有的,姑太太凭什么一口咬定她是被推下去的?”
俞正桑看到她就是一肚子气:“刚才梦筠亲口向我说的,有人背后推了她一把。”
“亲口说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啊,”铃兰一脸无辜状:“只怕是她不敢告诉你实情吧。刚才二表小姐可是和我说,她和表小姐一起去偷看众公子会文,表小姐凑的太近了,脚下一滑才掉到水里的,还把她也一起拉下去了。她们落水的地方又偏僻又难找,前前后后都没有旁人的脚印。你说她俩谁说的话更可信一点呢?”
俞正桑这才想起另一个女儿也在现场呢:“梦箬呢,叫她来见我。”
“不好意思,二表小姐掉下去的时候摔伤了头,现在连床都下不来。要不请姑太太您移步到床前去瞧瞧她。”
“哼,她有本事一辈子都不要起来见我。”
“到底不是自己亲生的,就这么不待见。大小姐不过喝了几口水,还早被评少爷救上来了,你拉着手说了多半个时辰,二小姐磕破了头起不了床,您却看都不去看,”铃兰看了周围人一圈,故意顿了顿:“幸好二小姐福大命大,不仅得陈家公子救了一命,而且陈公子走之前特意说了,男女授受不亲,当时虽然事出紧急不得已而为之,但为着二小姐的闺誉着想,他会回去求父母尽快上门提亲的。这等好事,我已经派人给姑老爷报信了。”
此话一出,俞正桑脸色大变。
三太太赶紧接上道:“陈家大族,教出来的孩子果真识礼懂事,这样的亲事果然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不过我们子评也非轻薄之人,既然碰巧救了表妹,也算是老天爷赐下的姻缘,咱们就亲上加亲也成就这桩好事再说。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是五万两聘礼还是拿的出来的。”
“正是这话,”铃兰拍手笑道:“如此可真是坏事变好事了,舒家双喜临门,若是办的早,我还能赶上喝杯喜酒。”
“这算什么大事,到时候少不了你的。”三太太又笑容满面的向俞正桑说:“梦筠这孩子打看第一眼我就喜欢,嫁过来后保证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其实子评也不差,孝顺父母,读书上进,前些个日子诺哥儿也夸他的学问呢,等他下科中进士授了官,那梦筠也是官太太了,可不就是天作地设的一对儿。”
她二人一唱一和,好像这事就定了一般,俞正桑气的肺管子疼,大喊一声:“住嘴,怎么就论道亲事上去了。铃兰,你用的都是什么好奴才,敢推主子下水,你今日要不把这事说清楚,咱们没完。”
铃兰没理她的发飙,先对着地上的子评说:“评少爷英勇救人本是好事,无奈有人不领情,还让你跪了这么久。樱花,快去把评少爷扶起来。”
三太太也凑合着:“傻小子,快起来吧。你对表妹一片痴情,还救了她的性命,可是你姑母看不上你有什么办法。再说这样的人家咱们也攀不起,你表妹眼高心大,看上的都是那些有钱有势的贵公子,要不怎么能做出扒着花丛偷看的事情呢。就是不知道啊,那些个公子哥儿看了你表妹湿淋淋的身子,还会不会向咱们家一样厚道的娶她呢?”屋里的人都惊讶的瞧着三太太,莫非她学过川剧的变脸,这好话坏话都让她说完了。
铃兰又转过头对上俞正桑的眼睛:“姑太太最知道铃兰的身份,这家里大事小事哪由的我做主啊。就是这些奴才们,也不是我一个姨娘能管的。说起来这些奴才也真该管一管,前些日子还有人把落胎的马钱子放到表小姐给我送的吃食里面呢,到现在不也没查出来?姑太太要管奴才,何等老太太回来,连前日的事情一并查一查,是那个奴才欺心害主,查出来我也饶不了她。”
一句话说的俞正桑哑口无言,三太太在一旁思量着,怪不得铃姨娘突然要拉我对付舒梦筠,原来还有下毒这回子事儿,她眼珠一转上前扯了子评就走:“哎呀,这样有心计的人咱们更加不能要了,你快跟我回家吧。”
说罢真的带了子评头也不回的出了俞府的大门。
61兄妹
能一举数雕的打击对手而不伤及队友,铃兰对自己的此次行动也非常满意。在怀孕无聊的日子里,舒家的种种鸡飞狗跳就成为她最下饭的佐料。
嫁人相当于女子的第二次投胎,从这个角度来说,以后梦筠和梦箬的人生将要上演反转剧了。舒梦筠和俞正桑不是没有哭过闹过,十八般武艺使了个遍,无奈那天观众实在太多,众目睽睽之下,再想做什么偷梁换柱或者李代桃僵之类的事就太小儿科了。闹得厉害时,舒老爷连休妻都说了出来,对梦筠说的更重,什么不守闺礼,私窥外男,恩将仇报,得罪亲朋,说的梦筠无地自容,除了上花轿就是只剩下上吊一条路了。对比来看,还是上花轿合算些,幸好,三房也愿意娶她,送来的聘礼给足了面子。
皇帝新崩不久,民间停止婚嫁一年,两位小姐正好有充足的时间绣嫁衣,待得明年七月,两人就要先后嫁为人妇了。
舒家虽没能立即办喜事,大夏国却迎来了一件大喜事,经过小半年的争斗,昌裕帝最终赢得了胜利。而取得这样辉煌的胜利的转折点就是大名府之战,当日唐一笑命人星夜奔袭大名府,只一天就夺下了城池,打乱了平王的整个作战计划,唐一笑与随后赶来的薛家军会和,六战六捷,将平王的军队歼灭大半,剩下的也都纷纷逃散。
大军打下金陵城,平王在战斗中死亡,大将郑淮亦战死,辛晋宇被俘,吴庸之等一干罪臣以及平王家眷都被锁拿到京,历时五个月的金陵叛乱终于平息,大家都可以安心过年了。
其实在铃兰看来,这场叛乱能如此迅速的结束,主要应归功于老皇帝数十年宽和修济的施政方针。崇禧帝在位期间,老百姓只要手脚勤劳,不贪不赌,都能过上丰衣足食的好生活,如此一来,谁还愿意打仗?阵前象征性的挥舞两下刀枪,一看打不过就一哄而散了,还是回家种田杀猪过年吧。当然平王的反叛和老皇帝对德妃一派的纵容也有莫大关系,正所谓成也萧何败萧何,功过相抵吧。
不管怎么说战争结束是好事,凯旋归来的大军得到了上京百姓的夹道欢迎,特别是立了大功的唐一笑和薛厚成,都受到了皇帝的重奖。唐一笑被封为九门提督兼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听到这个冗长的官名,铃兰第一反应就是皇帝没人可用了,把京畿重兵全交付他一人之手。
薛厚成升级为舞阳公,加上他已经被封为骠骑大将军了,算是登上了武官至高无上的权力顶峰。如果明年皇后再给他添一个外孙,就十全十美了。可惜水盈则溢,月满则亏,到达顶的薛家以后走势如何,成为铃兰最想知道的事情。
跟着冲锋陷阵的其余将领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嘉奖,比如柳震升就因为破城时第一个冲上城墙被封为五城兵马司的副统领,代价是全身留下十三处伤疤,柳氏来拿金疮药时,两只眼睛比兔子还红。
以一篇檄文闻名天下的俞子诺也没被皇上忘掉,直接授予户部给事中的职位,相当于正四品,连升三级。
战争之后的重头戏就是重建,户部是至关重要的部门,当然油水也最大。由此可见皇帝对于俞子诺的重视。一时间来俞府锦上添花的人不在少数,不过背地里俞子诺却很不高兴,因为外面风传他靠着珍妃的裙带关系才上位,铃兰对此不以为然,如果这样一个传言就能影响到他,那他也不用希求更大的施展了,倒是子谣,不知道她在宫中过得好不好,铃兰不是正妻也没有诰命在身,没有资格入宫探望。
其实她也不可能有时间去探望,她自己的日子也非一平如水。大军回城的第十天,唐一笑就亲自到俞府拜访,而且专门挑了一个俞子诺不在的时候。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告知自己已经求了皇上金口玉言封铃兰为她的义妹,从此铃兰就叫唐铃兰了。而他要接自己的妹妹回唐家,认认亲戚。
俞老太太已经被这个消息闹晕了,居然轻而易举就让唐一笑把人接走了,全然忘了铃兰肚子里面还带着俞家的重孙子(或者重孙女)。
俞子诺听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到唐家,唐一笑正等着他呢。
风水轮流转啊!
可怜子诺磨破了嘴皮子也只得了一句舍妹身体不好不便相见的话搪塞。
什么时候好,这可说不定了,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三年五载都有可能!没办法,在你家受了那么多的苦,生了那么多的气,把身子熬坏了啊,虚不受补知不知道,不能急,要慢慢调养,需固本培元,清心静气,不见外人。
什么,你不是外人,那你是她的啥?夫君?开玩笑,我妹子没和你举行婚礼呢;主子?拿我妹子当时的身契来看看,什么,还给我妹子了,那你在这瞎摆活什么啊;她肚里的孩他爹?哎呀不好意思,那么等你孩会张口叫爹的时候你再来吧。
说一千道一万,人你是别想见了,道远路黑,明日还要上朝,您老还是先请回吧。完了依样画葫芦的也让一干家人拿着棍子列队送客!
他俩在前厅唱念做打,铃兰在屏风后面笑的直打跌,唐一笑来扶她时也止不住,头埋在唐一笑怀里仍笑个不停,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就哗哗的出来了。
这么好的男人,细心,有担当,脾气好,需要的时候总是从天而降救我于水火,为什么就只能做兄妹呢?
唐一笑拥着铃兰任她哭个痛快,其实他心里同样难过。
唐府的日子比俞府更加逍遥自在,亏唐一笑还有脸说带她认亲戚,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亲戚好不好?唐家算上他三代单传,他的父亲是先皇的侍卫,因为过分忠勇可靠,哪里有危险哪里有就他,早早就挂掉了,她母亲为此伤心过度,不久也随之去了。先皇对唐一笑心里亏欠,就把他给了同样让他有负罪感的柴景昀作伴,并且对他俩十分纵容。两个没爹疼没娘宠的小孩日日在一个锅里吃,在一间屋里睡,在一张桌子上读书,就连,也找的是同一个女人。
经年累月培养出来的革命友谊不是虚的啊,怪不得皇帝敢把近卫军队全部交到唐一笑手里。
打完了仗,武官的事情就不多了,剩下的该那些文官忙了。铃兰的肚子已经很大了,行动越来越不方便,虽然早就请了最有经验的产婆和稳婆,生产的准备工作全都早早做好了,但是唐一笑还是放心不下她,除了练兵马外,日日在家陪着铃兰。
唐一笑发现和铃兰聊天特别有趣,上至天文地理兵书阵法,下至鸡毛蒜皮一虾几吃,她全能说的上来。颇能唬人,可是如果深入的聊下去,就会发现这些东西她全是一知半解纸上谈兵,完全就是个纸老虎。
比如她明明啥都不会做吧,还对厨子做的饭菜指手画脚乱出主意,龙眼要挖出了核塞肉进去,干丝要切成头发那么细才入味,明虾要去了肚腹上的黑筋才能煮,田螺要剪去尾巴尖,生吃的香蕉苹果之类偏要裹了糖炸一炸,大家都不碰的狼桃(西红柿)却拿起来就咬,包谷棒子要剥成粒,茄子要拿鸡油炸了再用鸡汤煨了用鸡瓜炒,还美其名曰“茄鳖”。(唐一笑发狠请了十三四个厨子在家,老中青专业业余的都有,甚至还有宫里退休的御厨,她每描述一种菜,这些人各自都去做一遍,不信还伺候不了她。(铃兰:我只想验证一下书里写的是否真实,其实满打满算也就做了一次啊,还大部分都进了你的肚子。)
这样做的结果就是,唐家私房菜不久就名扬上京,成为好事之人品评的京城八绝之首。
铃兰住在唐家的期间,俞子诺几乎每天都上门来一趟,唐一笑也每次都颇有耐心的见他,然后颇为坚决的把他打发走。
几次后,他再来的时候就带上安哥儿。可怜安哥儿刚刚有了娘,娘就住到别人家里再也不回来了。小孩子一见到铃兰立马嘴角一瘪就要哭出声来。铃兰赶紧安抚他可怜的心灵,告诉他他不是少了一个娘,而是多了一个舅舅。
“安哥儿见过舅舅,祝舅舅身体安泰,龙马精神!”安哥儿马上向唐一笑做了个礼,喜的唐一笑当场摸了一个西洋怀表塞给安哥儿,还不忘回头向俞子诺说:“你儿子可比你看着顺眼多了,到现在也没听你叫一句大舅哥。”
俞子诺早就有意将铃兰扶正,苦于阻力太大,如今铃兰成了唐提督的妹妹,扶正也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为表诚意,他提出的扶正仪式和成婚之礼也没什么区别。
纳采时嫌送来的不是活雁,回去换。
问名时嫌批吉凶的老和尚道行不够,足足请了八位高僧都批出大吉的批语才勉强同意。
纳征时到没嫌聘礼不贵重,不过轻飘飘的透了一句将来的嫁妆数目,足足是聘礼的两倍。
请期的时候,他更是直接把时间订到来年六月。
子诺气坏了:“难道我娘子还要你府里生孩子?”
“没办法!”唐一笑一摊手:“皇家规定一年内禁婚嫁!我已经挑了最近的日子。”
俞子诺:“…………”气糊涂了。
唐一笑对子诺的刁难时候铃兰都知道,在唐府的这些天,正好可以让她冷静一下思考这个男人。可惜越思考心里越乱,穿越后的种种牵绊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分开,但是就这么在一起,她又没有安全感。
62生子
三月初八夜,大雨如注。马棚里的小厮添完夜草,缩着膀子嘟囔的往回走:“他奶奶的,这天是漏了么,都说春雨贵如油,我看这油也不值钱了。”
话音未落大雨里飞奔来个小厮,老远就大喊着:“备马,快备马,爷要出门!”
他赶紧把马牵到前门,饶是披着雨蓑也是浑身湿透,望着雨幕中已不见了的人影咂嘴:“这种鬼天气,啥事非要出门啊!”
唐府内院,唐一笑急的团团转,内间屋不时传出的噪杂声更加让他心烦意乱,偏偏他又不能进去,只能跺着脚发脾气:“这都一个时辰了,人怎么还不来?”一屋子侍妾丫环都眼盯着脚尖站的笔直,恰如庙里的跟泥塑木偶一般,在爷身边呆了这么长时间这点眼力见儿还是有的,现在的爷就是个火药桶,谁碰谁死。
一个小丫头刚端了盆脏水出来,就被唐一笑急急的拦住:“里面怎么样,生没生出来?”
小丫头吓的语无伦次:“生~~,生没出来,啊,不是,是没生出来,不是不是,我是说,还,还没到生出来的时候呢。”
唐一笑急的隔着帘子大叫:“妹妹,你感觉怎么样啊,你倒是……”屋外突然滚过一道响雷,把他后半句话淹没了。
俞子诺在雨中打马飞奔,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生疼,但心中那团火却是再大的雨也浇不灭,身后的永良不住的喊着:“爷,慢点,路上滑!慢点!”。
一道闪电唰的劈开天幕,照的四处都是明晃晃的,永良惊恐的看到前马突然跪倒,把子诺掀下马背打了好几个滚。吓的他慌忙勒马跑了过去:“爷,你怎么样,爷,爷!”
子诺强撑着从泥水中站起来,左脚传来一阵钝痛,估计是扭伤了,他咬咬牙:“扶我上你的马,你去看看映雪伤的可重,先牵他回去。”
“您这样还怎么骑马,要不等我看能不能找辆车子。”
子诺不理他的大呼小叫挣扎着爬上马,一挥鞭又消失在雨帘里。兰儿,我屡次许诺屡次食言,这一次,我说什么也要尽快赶到你身边。
唐一笑还在屋里兜圈子,刚才接生婆子匆匆出来报了个平安又进去了,现在里屋的噪杂声更加急促,不是传来接生婆的大嗓门:“快了,快了,夫人快用劲儿,都能看到头发了,用劲儿啊!”轰隆隆,天上的雷声盖过了一切。
唐一笑只觉得心似油煎,女人生孩子真是比打仗还要可怕,俞子诺,别让我逮到你!
红烛一寸一寸的缩短,端着水的丫环进进又出出,唐一笑刚转完第一百八十七圈坐回到太师椅上。哇~~,哇哇哇~~~,嘹亮哭声刺破了夜空,唐一笑火烧一样跳起来冲到门边,又退了回来,疑惑的看看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雨停了。
“生了,生了,是个小少爷,整六斤,母子平安。”接生的婆子喜滋滋的抱着红绫小被包着的小婴儿出来报喜。
唐一笑赶紧接过来贪婪的看着:“怎么这么丑?”可不是么,稀疏的几根胎毛湿嗒嗒的贴着头皮,瘦巴巴的小脸上两只眼睛紧紧闭成两条缝,浑身皮肤又红又皱。
“刚生出来的孩子都是这样,过几日长开了就好看了。小孩子生出来的时候皮肤越红,长大了就越白净可爱,老身接的孩子成千上百,只一眼就知道小少爷将来肯定是个玉面郎君,老爷您就瞧好吧。”
唐一笑砸吧了两下嘴,顺手捞了一个荷包赏给她:“我妹妹怎么样?”
“夫人好着呢,虽然有些累,但是精神还好,她还说让我赶紧把小少爷抱进去喂奶呢。”
唐一笑点点头,把孩子递了回去,又向外张望了两眼,俞子诺你干什么吃的,你儿子都出来了你还不露面。
俞子诺气喘嘘嘘的赶到唐府大门外,似乎已经听到了里面隐约的婴儿啼哭声。他三步并作两步抢进正厅,正撞上唐一笑往外走。
唐一笑看着冲过来的泥人,不禁吓了一跳:“怎么又如此狼狈?”
“少废话,铃兰呢。”
唐一笑朝里屋一努嘴,俞子诺就要冲进去。
“急什么,母子都平安!”唐一笑一把拉住了他:“先让人带你去洗洗脸换身衣服,你这样子吓着我妹妹怎么办。”
子诺犹豫了一下,方才悻悻的跟着小婢走了。唐一笑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背影,终于露出一抹舒心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铃兰是被兴奋的争吵声吵醒的。
“你快看快看,看他这小鼻子大脑门圆眼睛,没有一处不像我!”
“他从出生就没睁过眼,你怎么看出来的圆眼睛?像你,难道你觉得自己像猴子?”
“别吵,你看他睡着的样子多安稳,哎呀,快看,他打哈欠了。”
“哈欠是人都会打,少见多怪。”
“我看你就是嫉妒我有儿子。你也老大不小了,赶紧讨房夫人自个儿生一个吧。”
“嫉妒,哼,守着你儿子美吧,我没空陪你!”门帘被甩的震天响!
耳听得脚步声渐渐远去,铃兰方低低唤道:“子诺,是你来了么?”
“你醒了!”一道人影扑过来,“兰儿,辛苦了!”
“扶我起来看看孩子。”
“你快躺着,我抱他来给你看!”
“不用,他不是还睡着么,我就看看他。躺得人骨头也疼了。”
子诺方依言扶了她下地,铃兰产后虚弱,刚一落地就歪到了子诺的身上。
“哎呦,”子诺忙从后面抱住了她:“不行就快躺下。”
“没事,”铃兰轻轻的摇摇头,“你的脚怎么了?”
子诺尴尬的笑了一下:“昨晚来的太急,不小心崴了一下。”
“伤的重不重?那你还不好好歇着……”
“没事,”子诺轻轻的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上了药已经好多了,脚疼只是一点点,若是看不到你和孩子,心疼会要了我的命的。”
铃兰飞了他一记眼刀,三四年前他还对谁都是一张面瘫脸,怎么现在就如此油嘴滑舌,有时候连自己都说不过他。
两人头并着头细细打量着摇篮里小婴儿,他安静的睡着,四肢还保持着母体里蜷曲的姿势,小鸟爪子一样细小的小手半蜷着舒在嘴边,指缝间还残留着未褪净的脂肪皮,脸上的皮肤也依然皱巴巴的。刚出生的小婴儿并不好看,很像没有毛的小猴子,铃兰依稀记得这属于返祖现象,可是在他们眼里,这小小的一团就是世间最美好的存在。
“他真像个小天使。”铃兰轻轻的呢喃。
子诺虽然不懂得天使是什么,但是也觉得这孩子好极了。
“你有没有给他想名字?”上次子诺迟迟不给大儿子起名的事情还让她耿耿于怀。
“早就想好了十几个等你挑呢,不过昨晚风雨大作天象有异,倒让我想起《诗经》有云:烨烨震电,不宁不令。百川沸腾,山冢崒崩……番维司徒,家伯维宰……俾守我王。不如,我们的儿子就叫俞守之吧。”
“俾守我王,”铃兰轻轻的咀嚼:“你对他的期望可够高的。”
“也不是期望,只是昨晚天象有异偶然想到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换一个。”
“算了,不换了。”铃兰轻轻的俯□亲了亲孩子的额头:“守之,我的好孩子,娘只希望你无论清贫还是富贵,无论失意还是得志,无论处于顺境还是逆境,都能守住本心,安心快乐!”
“好一个守住本心!”子诺看向她娘俩的眸子里满是宠溺,他又指了指窗外天边的绚烂彩虹:“兰儿你看,难得一见的虹霓也出现了,他的小名就叫虹儿吧。”
“好!”
子诺从身后环抱着她,下巴在她颈边轻轻的摩挲:“兰儿,只要在你身边,我就-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窗外碧空如洗,彩虹高挂,身旁娇儿酣睡,不时还吧嗒几下嘴巴,子诺热热的鼻息喷在她身上,铃兰突然觉得再纠结谁先付出或者谁付出的更多真是太傻了,陌陌红尘中能遇到合适的人不容易,更何况谁又能分辨出什么是自己真心想要的呢,既然上天如此安排,何必自寻烦恼,辜负了对方一片心意?
子诺还是絮絮的述着离思,铃兰推了推他:“少贫嘴,家中一切还好吧。”
“都好。安哥儿沉稳了很多,每天不用人催也写出五篇大字,这些日子以来积了总有五六百张,字也总算勉强能看了。祖母的咳嗽时好时坏,这几天因着桃花开又重了一点,不过请了名医调养着,你也不用心。若是她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重孙。指不定一高兴就好了呢。前日里终于得了四叔的信,他们居然沿着昌河上溯到山西一带,真是豪情不减当年。四婶新添了一个女儿,比虹哥儿大一个月,也是十分冰雪可爱。为着这个,他们近期还不能回来。好在那边民风淳朴,街坊四邻都是极厚道老实的,所以也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又说:“日前子谣庆生,皇上特地赏了她柔佛进贡的珊瑚树和高丽进贡的雪貂皮,平日里也是各色赏赐不断,想来她在宫中也是极好的。对了,她还赏下一些东西给府内诸人,你的是一盒内造的上等胭脂,我恰好带来了。”说罢从衣袖里拿了一个小盒子给她。
铃兰接过来细看,是个掐金丝嵌珐琅做的极精致的方盒,大约有香烟盒那么大,打开后里面红艳艳的一匣胭脂,颜色纯净,香味幽然,与市面上的大是不同。
“内造的东西果然好。”铃兰欢喜的收下了。
子诺扶她到床上躺了,依依不舍的说:“你好好休息吧,晚上我再来看你!”
“你还要到衙门里去么?你的脚……”
“不碍事,我坐轿子去。金陵之乱时很多地方误了农时,春天里各地报上灾荒的就有十几处,都着落在户部发放救济,这几日忙得实在脱不开身。另外,皇上有意借此机会重提新法,暗中命我将历年的户籍税赋人丁开销等整理一下上奏。”
重提新法,这是又要改革么?铃兰暗惊,皇上即位刚刚一年就有改革的心思,好大的气魄。
做为一个现代人,铃兰对改革并不陌生,她也明白大夏朝历经九代二百余年,外表看上去花团锦簇,但是内里面的问题不少,早已在暗暗侵蚀着政权的根基,改革是大势所趋不改不行。可是铃兰也忧心,历代改革很少有成功的,总结说来,一是既得利益集团的阻扰,二是缺乏有效的手段监督基层的执行情况,三是很多士大夫脱离实际,忽视人数占绝大数的老百姓的宣传教育工作,导致改革如空中楼阁昙花一现。前朝卢宰相的例子既是如此,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她此时并不愿意子诺冲在改革的第一线。不过对着子诺亮晶晶的眼睛,她也不好直接说什么,还要想办法徐徐图之。
子诺走后,虹哥恰好也醒了,门外乳母丫鬟拥进来一大群,铃兰坚持让虹哥儿先嘬了几口自己的奶后方递给乳母,这可是初乳啊,是保护孩子抵抗外界侵害的第一道防线,怎能轻易放弃。她没能亲自照顾已经让她懊悔不已,现在虹哥儿有条件,她一定要按照最科学的方法喂养他。
虹哥喝完了奶又安静的睡着了,小婴儿都是这样吃了睡睡了吃,有的小孩儿一天能睡二十个小时呢。铃兰用过了早饭,打发了众人出去,自去梳妆台上找了个金簪将子诺送来的胭脂划开倒了出来,她拿着空盒子翻来覆去看了好久,也没有找到什么机关夹层。
难道是我想多了,她不死心的对着胭脂七划八划,把一整块的胭脂戳的惨不忍睹,终于从一块胭脂里拉出一个小小的帛卷,上面写着几个比米粒还小的字,铃兰对着日影费力读出:“他已起疑追问香囊来历,我答来自他婢处,万勿向外人道短长。”
铃兰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长出了一口气,幸好子谣没有将自己供出去。刚过了几天轻省的日子,她可不愿意和皇家搅上什么关系。
63喜事
有虹哥儿陪伴的日子就如蜜水一般既清又甜。
虹哥儿是个极安静省事的孩子,既不挑食也不挑床更不挑人,只要吃饱了就瞪着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四处看,从不哭闹。铃兰一度以为他有点痴傻,便把满屋的人都打发出去,自己也躲在屏风后面偷看他有何反应。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虹哥儿都没有哭闹一声,只是把大拇指放在嘴里吮啊吮啊的,最后还是铃兰自己忍不住了跑出来,令她惊讶的是,虹哥儿居然对着她甜甜的笑了一下。
两个月不到的孩子,见到身边没人不哭不闹还会笑,铃兰摸不准他是呆傻还是大智若愚。
安静的孩子谁不喜欢。唐一笑每天回到府里都是第一时间来和虹哥儿玩一会。这天他刚参加完大公主的百日宴回来,连衣服都没有换就来看他。虹哥儿也非常喜欢这个叔叔,被他用胡茬扎脸蛋也不躲,唐一笑越看越爱:“嘿,果真越长越耐看,粉粉嫩嫩的跟个女娃似得,比大公主都好看!”
铃兰偷眼看他的脸色舒缓了些,凑趣的说“男人女相是富贵之命,这么说我们虹哥儿的富贵是跑不了的。不过,要说谁也比不上大公主尊贵啊。”
“尊贵那是当然的,只不过比皇子还差一截。皇后倒是看不出什么,国公爷却带着些不高兴。”
“要我说啊,薛家已经如此鼎盛,皇后生了儿子是锦上添花,生个公主也很好啊,反倒更安全,更何况帝后都年轻,以后日子长着呢,民间俗语说先开花后结果,下一胎说不定就是小皇子。国公爷和羌族打了十几年的仗,不该是沉不住气的人啊。”
“还是你这份见地明白,正是这个道理。说起来,你知道珍妃为什么颇得圣宠么?”
铃兰眨眨眼睛摇摇头,应该是皇上在皇觉寺对子谣一见钟情吧,不过,她可不敢露出自己知道皇觉寺的事情。
“皇上喜欢珍妃,起头是因为无意间听到了她的一番话。当时皇上还是靖王呢,封在昌州十年,几乎人人都忘了他,她也是父母新丧,王爷无意间听到她说了一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当时就赞她豁达通透,只怕就是那时,王爷心里就给她留了个位置。你看她现在的富贵宠爱,岂不正应了这句话么?”
铃兰自不知还有此事,心下默默感叹果然缘法奇妙,求是求不来的,她轻轻的问:“那你今日可见到珍妃,她可好?”
“挺好的吧,举止有度谦和有礼,虽然没啥存在感,也好过韦婕妤张狂得意的样子,不就是怀了龙裔么,值得如此大肆张扬。”
“韦婕妤?”铃兰凝神想了想,“你就因为这样的人生气?”
“哼,她配么?”唐一笑傲娇的一扬头:“皇后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要给我做媒,最可气的是,皇上他居然答应了。啊~~,你这个小坏蛋~”
虹哥儿趁他义愤填膺摆POSE的时候在他身上撒了一泡温热的童子,唐一笑衣服下摆整个湿透了,看起来分外滑稽。铃兰赶紧接了虹哥儿抱着,好让唐一笑回房换衣服,他临出门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朝虹哥儿挥了挥拳头,虹哥儿则回报了一个无齿的笑容。
铃兰抱着儿子软软的身子笑了,原来他今天如此别扭是被赐婚了,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人品相貌好不好?不过能求得动皇后做媒的一定是富贵之家,看来这次他是逃不掉了,说不定转眼虹哥儿就能有个一起玩呢。她越想越高兴,搂着儿子粉嫩嫩的小脸蛋亲了一大口,宝贝,你舅舅要成家咯,我们该回家了,你爸爸可想死你了。
转眼就到了出嫁前夕,三星送来新缝制的嫁衣,红艳艳的灼人眼球,虹哥儿一眼看见便啊啊指着要过去,铃兰把他趴放到嫁衣上,三星着急的说:“夫人,别弄坏了嫁衣,不吉利。”
“你看,多漂亮。”铃兰美滋滋的左看又看,虹哥儿藕节样白胖的四肢趴在大红嫁衣之上,红白相迎,美不胜收,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照相机,只能回头缠着子诺给虹哥儿画幅像了。
“哎呀,你快看,他在抬头,他会抬头了!”铃兰欣喜若狂的喊道,两个月的小娃啊,抬头就抬得这么好,太对得起我每天给他按摩身体做的婴儿。
虹哥儿奋力的梗着脖子往上仰,黑油油的大眼睛可怜巴巴望着娘亲,呜呜,支撑不住了,娘怎么还不来抱我啊。娘~~~,咚,大脑袋重重的砸了下来,气的虹哥儿伊伊呀呀直叫唤,铃兰笑着上前抱起儿子又亲又咬:“宝贝真厉害,宝贝真棒,虹哥儿最棒了!”
三星在一边好无语,自从虹哥儿出生后夫人就常有不正常的举动,这样回去不会吓着大家吧。
铃兰和虹哥儿笑闹了好一阵子,见三星在一旁似有话说,便让乳母抱了虹哥儿去喂奶:“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触景生情思嫁了?”
三星顿时红了脸,慌忙摇着手说:“不是,不是,不是我,是,是长虹姐姐心里有人了。”
“哦,真的,快说来听听。”
三星吞吞吐吐的说:“我也是刚知道的,前日里撞见长虹姐姐在外院和人说话,多问了她一句。她倒是和我都说了。那人叫赵全,原来是柳大人的手下,是跟夫人回京那次认识的,长虹姐姐说,一路上得了他诸多照顾,他人又斯文,全没有那些兵痞子的恶劣习气,便对他有了好感。前几日在府里又撞见他,他已经是五城兵马司的护军参领了,听她话里话外两人都有些情意,便,便托我求夫人成全。”
铃兰微微的点了点头,长虹本就不是俞家的下人,这些年来在她身边一样形影不离,在铃兰心里就如妹妹一般,她得遇良人是好事,可是也要细细打听了那人的情况才好,嫁给当兵的并不是太好的选择,即使是五成兵马司这样的皇帝的近卫军,也要时刻做好流血牺牲的准备,这事她还要好好想想。不过若是那人真的好,她定会陪份大大的嫁妆,让长虹风风光光的嫁过去。
“知道了,你让她放心,这事我定会细细打听了再议。左右人是跑不了的,如今莫要做出什么失礼的事情,徒让别人看轻了。”
三星猛点头:“我们都明白。”
“那你呢,镇日里光打听别人的事情,自己的终身可有打算。”
三星顿时羞红了脸:“夫人还是这样,镇日拿我打趣,哪有姑娘自己挑夫婿的,我不和你说了。”说罢一扭身跑了出去,铃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怎么这一次反应这么大,难道这小妮子真有心上人了?
64扶正
出了国丧,一时间京城娶媳嫁女者众多,街上日日花鼓唢呐声不断,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尤其六月十六这个大吉大利的上好日子,京城办喜事足足有十八家,论起来唐俞两家都还算是品阶低的呢,但谁不知道他俩目前是天子近臣皇上眼中的红人,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此时不来巴结更待何时?因此俞府一早就车马盈门贺客不断,风头完全盖过了那些公侯世家。
铃兰凤冠霞帔,端端正正的坐在八人抬的花轿中,厚重的轿帘暂时隔开了外面的世界,也掩住了她的忧伤。两世为人,她悟了很多。上辈子她最鄙视这些世俗的繁文缛节,信奉真爱无敌,自顾自的和老公旅行结婚,酒宴都没摆,或许从那时起,婆家对自己就有些不喜了吧。那时的她还不懂再纯洁美好的真爱都会被生活中的鸡毛蒜皮淹没,一直任性妄为,横冲直撞到了这里。
这辈子从新做人媳妇,准确点是做别人的媳妇之一,她想通了很多道理,既然人不可能像鲁滨孙一样过独居生活,就必然要按照大家都认可的行为模式行事。婚礼不单单是个庆典,还意味着大家对你的地位的认可。
她能以妾的身份扶正,而且俞家还是个官宦人家,在大夏朝也算是一个传奇了吧,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因缘巧合,那么多贵人相助,她根本就不可能披上火红的嫁衣。可是如今一切不可能都已成真,她却高兴不起来,想起再也回不去的前世,想起迟迟到来的了悟,不觉泪流满面。
丝竹阵阵,花轿已经落地,喜娘搀了铃兰缓缓出轿,将一段红绸塞到她手上。铃兰柔顺的跟着红绸一步步走去,那一端,就是她今生的相守一辈子的人,走过这段路,她就彻底的要和过去说再见了。
路再远也有尽头,正堂早已熙熙攘攘,挤满了观礼的夫人小姐。铃兰像牵线木偶一样随着傧相的口令前后左右,拜了又拜,就被送入洞房。
红烛高烧耀玉堂,佳人含笑凝新妆!子诺忐忑的揭开盖头,正对上铃兰含泪的眼睛,喜娘赶紧奉上交杯酒,是一根红线系着的两只白瓷酒盅,在红烛掩映下泛着玉色的光。
今日的子诺身穿大红喜服,格外俊秀精神,铃兰不敢正眼看他,忙忙的拿过酒杯一饮而尽,子诺怔怔的盯着她,把她娇羞无措的样子尽收眼底,今日的她格外的娇美,看的他心也醉了,旁边的喜娘高唱花开并蒂鸳鸯交颈,他方回过神来一仰脖干了杯中酒。
俞家情况特殊,故而今日来闹洞房的只有三太太一人,外面女客的招待也由她全权负责。来到京城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如此扬眉吐气,只见她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看见二人柔情蜜意的样子便打趣:“大侄子多年的心愿今日总算成了,以后甜甜蜜蜜的日子多着呢,何必急在这一时,前厅的客人可都等着呢。”
子诺窘的脸都红了,幸好屋里一片红色,他轻轻按了按铃兰的手背:“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别认生。”一语说的三太太又笑了出来。
外间的喜宴上笑语喧天,子诺被唐一笑领头的男宾围住了灌酒,内堂女客这边也十分热闹,那些贵妇人都是八面玲珑之人,未语三分笑,开口俱华章,一时间称颂祝贺的吉利话不要钱的往外流。
其实这些都是场面话,私底下的窃窃私语更接近她们的真实想法:
“唐提督的妹妹,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嗨,什么妹妹,是认的义妹,而且我听说她本来就是俞家的小妾,孩子都有两个了。”
“小妾?小妾也能办这么隆重的婚礼,我看唐家和俞家都昏了头吧。”
“也就是这起子年轻人能干出这等事,什么礼法尊重都不顾了,仗着圣宠尽兴胡闹。”
“可不是么,一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居然能迷得俞家扶正,能攀上唐家做娘家,果真有些狐媚手段。”
“就是,别是俞家借这个女人来和唐家攀交情吧?”一个满头珠翠的贵妇人脱口而出。
这话背后的意思就有些龌龊了,同席的夫人们纷纷侧目。
那人还不觉得,旁边一人赶紧提醒她:“快住嘴,这话你也敢说。俞家还用得着去攀唐家么,这俞子诺的妹妹就是珍妃,颇得圣宠。此次婚事她也是得了她同意的,喏,你看那正堂供着的连理的金凤赤金头面,就是宫里赏下的。”
这话终于成功镇住了越来越离谱的诋毁声,毕竟大家都是来贺喜的,若是顺着刚才的话题胡扯下去,那就成故意来寻仇的了。
谁知此时又有声音响起:“有什么说不得了,以为改名换姓,办个酒席就能掩过去,打量众人都是瞎子不成。她铃兰就是俞家的小妾,又去攀了唐家这根高枝,镇日里在外面东颠西跑,不知还有多少情帐算不清呢。”声音又高又尖,半个厅的人都转过来看,正是工部给事中舒守道的夫人。
有人认出了她也是俞子诺的姑姑,小声的议论怎么有人会这样说自己的侄媳妇。三太太已经赶紧赶了过来:“妹妹喝醉了,我扶你到内堂歇歇吧。”边说边半搀半架着俞正桑往内堂走,俞正桑嘴里还嘟囔呢:“我没醉,她既然做的,就不要怕别人说的。哼,我倒要看看她能嚣张到几时。”三太太连连使眼色,早有小丫头跑到老太太那里报信了。
子诺出去后,铃兰便卸了吉服和首饰,又洗了糊墙一样的妆粉,这屋里没一样东西不熟悉,可被儿臂粗的龙凤双烛一照,又有些不真实的感觉。三星端了一碗高汤馄饨进来:“夫人先垫垫肚子,姜大娘的手艺越发好了,这馄饨闻着就香。”
铃兰示意她放到桌上:“虹哥儿可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就在西厢房,屋里一应东西都是崭新齐备的,刚才我去看的时候,虹哥儿已经睡着了,外面那么大的鼓乐声,也亏他能睡得着。”
虹哥儿这孩子一向省事,铃兰会心的笑了:“安哥儿呢?只怕他不肯好好歇着。”
“可不是呢,吵着闹着要来找你,把那套新打的积木给了他才罢休。我还把你亲手做的衣服给素心了,让她明日给安哥儿穿上。”
铃兰这才放心的吃饭,三星在一旁伺候着,忍了好久还是说出来了:“夫人,这姑奶奶欺人太甚了。”
“她又怎么着了?”铃兰饶有兴趣的问,自打上次落水事件之后,俞正桑在舒家三番五次撒泼打闹也没能改变女儿嫁给俞子评的事实后,铃兰就有心理准备她肯定会变着法子给自己添堵。不过她当姨娘的时候就不怕她,现在她是正房夫人了,当然更不会怕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三星却没能想这么多:“我一回来就听苹果说,夫人你不在的时候,姑奶奶好几次都劝老太太给爷纳个良妾。说什么你出身不好无知无识也上不了台面,偌大的家业交给你可不行,倒不如纳一个官宦人家的良家子来掌管家事。她还把人都挑好了,几次三番的上门来游说老太太和咱们爷答应。”
铃兰不禁乐了,古人的宅斗智慧也就这么一点点啊,自己是妾的时候给子诺找妻子压自己,自己是妻的时候又去找妾给她添堵。说来说去都是找个女人分宠罢了,这一招她倒不担心,子诺是什么人她还算心里有数,如果他真的迷恋上别的女人,她也不会伤心,反正我占定了正妻嫡子的位置,管你多少彩旗飘飘,她就尽心抚养好两个孩儿就是。
“更可气的是,刚才在外院宴席上,她当着那么多贵妇人的面揭您的底,说的可难听了。”
哦,俞正桑真的敢这么做,看来真是恨我入骨了啊。只可惜她如今也只剩下逞口舌之利的能力了,铃兰浮上一丝淡淡的笑容,只是不知道俞家其他人是否愿意看见她如此行事呢。
65新婚上
月上中天,喧嚣了一整天的俞府刚刚安静下来,子诺被人扶着步履踉跄回到君影阁,这些人灌起酒了可真狠啊,尤其是唐一笑,仗着自己大舅哥的身份纠结了一群武人车轮战,不把他喝趴下誓不罢休。
“夫人,我的小娇妻,我~来迟了。”他挣扎着走进新房,却惊讶的发现铃兰已经先睡了。三星过来服侍他净面脱衣,被他摆摆手打发走了。
铃兰一向没有以夫为纲的自觉性,更何况今天她确实累了,等了一会还不见子诺回来,三星又回报说外面闹酒闹的厉害,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子诺今晚肯定被灌的不省人事,便吩咐三星准备好醒酒汤等物,自己安心的上床睡觉了。
迷迷糊糊间,一双大手来悉悉索索的在解她的中衣。她嗖的惊醒,正对上子诺热情的眼神,目光灼灼,好像要把她盯出两个洞。
铃兰蓦然红了脸,推着他的手说:“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子诺温润的面庞还带着酒精催发的红晕,双眼更是亮的堪比床边的烛焰,他低了头在她的颈间反复亲吻:“让夫人等急了是我的不是,只是今日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不行周公之礼怎么成。”
铃兰有些尴尬的抚上他的头:“喝了那么多的酒,这里不难受么,以后日子多的是,何必急在此一时。”
“当然难受,你不知道唐一笑那个混蛋灌了我多少酒。好在以后也有机会,待他新婚之日,我一定要狠狠的灌回来才是。”子诺断断续续边吻边说,不一会儿便扯的她衣衫半裸:“不过若是今晚没有吃到你,我会更加难受。”
铃兰还待推脱,子诺忽然双手抓了她手腕,定定的看着她:“夫人,你是不是不愿意嫁给我?”
“嘎?”
“生完安哥儿之后,你便一直不愿我碰你。如今我们连虹哥儿也有了,你也嫁给我了,为什么还不愿意我碰你?”子诺的尾音里已经带着忧伤,像只受伤的小狗眼巴巴的看着她。
“啊?”铃兰万没料到这么久远的事情他却还记着,顿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子诺看着她等了好久,嘴角一瘪:“夫人,你真的不喜欢我么?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你说出来我马上改。”
停,铃兰心里大叫,最受不了你突然变身忠犬的模样:“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夫人?听着好生疏。”最好的防御是进攻,受不了他的步步紧逼,铃兰慌忙找了个问题反击回去。
“我以为你喜欢的,”子诺眼睛一亮:“你不是心心念念都想扶正么?原来你不喜欢被称为夫人,那么你喜欢哪一个,铃兰,兰儿,我的小娇妻,小兰子,心肝宝贝?”
“谁说我心心念念想扶正的?”
“难道不是么?”
那是因为我不想受人欺负,铃兰郁闷的想,不过话到嘴边变成了:“那是我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你。”
“这样啊,”俞子诺一脸恍然大悟欣喜若狂样,一把把她搂进怀里又搓又揉:“我一直以为兰儿最是谦和贤惠,原来兰儿也是会吃醋的。怪不得人都说从来淑女多抱怨,自古娇妻半含酸,是为夫错了,兰儿莫要闹气,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别的女人!”
呃,真的么,世间还有猫儿不偷腥,其实你偷腥我也无所谓的了,铃兰暗暗想着。不过基于俞正桑锲而不舍要给侄子塞女人的精神,她觉得自己还是探探口风比较好:“真的么?我不相信。男人都是喜新厌旧,今晚这话也就是你喝醉了胡说,只怕明日一早就忘了。”
“我清醒的很,”子诺颇有些恼怒:“我俞子诺对天发誓,今生今世只有铃兰一人,执子之手,与子终老,天可崩,地可裂,我对你的情意不可灭!”
铃兰被惊的半张着小嘴,五年来他给自己的感觉,说好听点是是谦和温润,直白点就是懦弱犹豫,不愿意得罪任何人,事事先人后己,虽然对她情深意厚,但是一遇到事情还是会综合考虑各种因素,而且考虑结果常常是让她忍辱负重,今晚的杀伐决断,怎么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子诺开心的揪了揪她的小鼻子:“为夫的诚意感动你了吧?”
她是有些感动,结结巴巴的说:“好好的发什么誓啊,刚才我说的都是玩笑话,你是俞家长房长子,长辈希望你广纳姬妾开枝散叶也是人之常情……”
“你已经给我生了两个儿子,子嗣上怎么说也够了。再说我已成年,莫说长辈,就是亲爹娘也不能逼我做不愿意的事情。你放心,我俞子诺今生只有你一人,不会再碰别的女人。”
铃兰把头埋在他怀里,肩膀不住的颤动,一生一世一双人,无论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女人最奢侈的梦想,且不论他以后是否能做到,光此时说一说,就让她感动的泪流满面。
子诺抚着她的秀发,双唇轻轻的落在她的头顶,顺着熟悉的馨香一路向下,额头、眼睛、鼻子、下巴、颈窝,最后落在两只雪乳的红樱上,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亲着:“兰儿,我爱你!兰儿~~”些微清甜的酒气随着他温柔的话语播撒在她身上,伴着微凉的夜色丝丝缕缕的渗透到她肌肤中。铃兰真的有些醉了,只觉得全身热的发烫,迷迷糊糊中伸出双手攀上他精壮的身体,主动伸出丁香小舌送到他嘴里。
这个小动作成功引爆了子诺身体里的热情,他一口含住她的辗转反复的吸吮,箍的她几乎让她透不过气,两人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他的突起滑入她的凹陷,在她温暖的柔情蜜意的包围下肆意鞭挞驰骋。
铃兰对他富有技巧的床上功夫一向没有招架之力,半晌后连胳膊都抬不起了,只剩下瘫在锦被上任他为所欲为,嘴里一叠声的恳求:“轻点,轻点,啊~~~;还不行,呜呜~~~,慢一点,求你~,先停停,啊!”殊不知子诺最爱她这幅口是心非求告无门的模样,下面益发撞击的又狠又深。
春宵一刻值千金,花有清香月有阴!几番缠绵数度春风后,两人方并头沉沉的睡去。
翌日晨曦刚透进窗棂的时候,子诺便醒了,芙蓉帐里春意浓,怀里的小人还沉浸在梦中,半透明的脸庞如婴儿般纯净,只有细长的睫毛投下两片半月型的阴影,有些微肿的红唇粉艳艳的嘟着,似乎还在控诉他昨晚的强横,纤细的脖子上斑斑点点仍残留着未褪去的吻痕。子诺不禁有些痴了,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她的小兰儿却还是如此娇媚可爱,这么一想下面有感觉了。
虽然不是新婚,但是今早还是要拜见长辈的,他强忍下冲动小心翼翼的摇醒了铃兰。三星等众丫头已经端着面盆巾帕诸物等在外面了。
头朝礼服必须隆重,铃兰由着她们给自己穿上正红色金线刻缕云雁纹锦绣华服,梳了一个繁复的天鸾髻,头顶压的是子谣赏的比翼凤展翅的赤金头面,鬓旁又斜簪了几枚点翠妆粉的蜜蜡珠花,耳坠镶嵌了滚圆红宝石的金柳叶型耳环,手腕上还套了七八只金玉镯子,这么一番装扮下来,压的铃兰头晕气短,偷眼看子诺,也是一袭朱红色喜庆袍服,系一条白玉双麒麟的素金腰带。神清气爽,器宇轩昂,看她望过来笑意直通眼底:“兰儿今日分外好看。”
铃兰羞赧的低下头,真不公平,昨晚明明是他在奋力劳动,可如今他神采奕奕精神百倍,自己却像干了一天重体力活一样腰酸背痛,腿脚绵软。两人恰恰收拾好,小丫头打起门帘,秦妈妈进来规规矩矩行了礼:“请爷和夫人先去拜祭老爷太太。”
子诺点点头,挽了铃兰随着秦妈妈去了后院。俞老爷和俞太太的牌位在昌州老家,京城俞府只是打扫出一间干净的屋子摆了两人的遗像,但也收拾的整洁有序,供桌上的四季鲜果都是每日里新换的。
丫鬟早在供桌前备好了蒲团和线香,铃兰随着子诺恭敬的在蒲团上跪下,焚香祷告,将线香鼎炉,又规规矩矩的叩了三个头,才算礼毕。子诺自始至终神色庄重未发一言,只余眼底藏不住的伤心哀痛,铃兰在广袖的遮掩下偷偷握了握他冰凉的手指,默默是祈求二老保佑俞家尚在的人都平平安安幸福如意。
66新婚下
二人出来后已是红日初升,俞老太太和众人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许久未见太夫人,只觉得她清瘦了些,穿着暗红色八团喜相逢云纹锦锻,带着墨玉腾云宽边寿方,益发显得发白如雪,坐在上首面目慈和的望着二人。铃兰从丫环手里接过茶盏,恭恭敬敬移步上前跪下去举过头顶:“祖母,请用茶!”莲步珊珊不见裙裾摆动一分,连浑身的饰品都未响一声。
太夫人接过茶碗,“自此后你二人可要互敬互爱,夫妻同心,孝顺长者,关爱幼辈,谨慎持家,相濡以沫,白头偕老。”说罢自袖中取了一个沉甸甸的银红色八角荷包递到铃兰手里,铃兰忙磕头接了。
方起身,秦妈妈手里捧了一个垫了红丝绒的盘子来到眼前:“这是太夫人年少时的陪嫁,特意找出来给夫人妆新。”上面光彩熠熠盛的是一个璎珞赤金项圈,中间嵌了一块硕大的羊脂美玉,一看就价值不菲。铃兰示意三星赶紧接过来:“谢过祖母。”
太夫人左下手坐着三老爷和三太太,三太太这几日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的褶子似乎也平顺了些,还未等铃兰行礼就起身扶住了她:“侄媳妇不必多礼。我自打你来俞家就看出你的是个好的,寡言慧心,温婉玲珑,是个有福之人,子诺也有福,今个起你们两个可要和和美美,互谅互让,齐心协力把俞家撑起来才是。”她絮絮叨叨的赞了半天,末了从头上拔下一柄通体晶莹的玳瑁梳给铃兰插上:“婶子一点心意,莫要嫌弃。”
三太太对面坐着俞正桑,一直木着脸漠然的看着这一切,按说今日她并不是必来之人,难道昨晚真的醉到连家也不能回。
铃兰依旧含笑过去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俞正桑的凤眼在她身上扫了几扫,嘴唇抿了又抿方才挤出几个字:“可要祝贺你多年心愿一朝成真,月鸾,把礼物拿给俞夫人。”她身后的丫头赶紧端来个描金匣子,打开里面是数十颗南珠,个个都有指盖大小,晶莹浑圆,相互映照,泛起一片淡淡的光雾。
三星在一旁吃惊的瞪圆了眼,饶是她也看得出来这匣子明珠值不少钱,姑奶奶不是最讨厌夫人么,昨日还当着众宾客的面恶语相加,怎么过了一夜就像变了个人似得,还送如此厚礼。铃兰却似早已料到一般,神色如常的道谢,示意小丫头接过来。
见完长辈,平辈之间便数子诺最大,子评,子详,子话都来向铃兰叙礼,铃兰早有预备,一人一个装了金裸子的荷包,便是俞正桑带来的梦筝和梦笛,也都各有一份儿。分完又向太夫人身边端坐的安哥儿招招手。
安哥其实早就坐不住了,若不是素心早上特意叮嘱他今日不能乱了规矩,铃兰一进门的时候他就想冲过来了。此时见铃兰叫他,忙跑过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娘,祝你和爹爹双宿,白头偕老!”
糯糯的童音说的铃兰心里一酸,赶紧从三星手里拿了个荷包蹲下来给安哥儿系在腰上:“安哥儿真乖,这个是娘亲手绣的,保佑你快快长大,喜不喜欢?”
“喜欢,”安哥儿低头摆弄了一下荷包,忽然伸手抱住了铃兰的脖子:“可是我更喜欢娘亲,安哥儿终于有娘了,娘,你不要再丢下安哥儿了。”
忍了许久的泪水哗的淌下来,铃兰抚着儿子小小的背:“安哥儿放心,娘再也不会离开安哥儿。”
旁边子诺看的唏嘘不已,强忍着拉起他们娘俩:“好了,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今日难得齐全,赶紧开席吧。”
西花厅正中一张六尺圆桌上早已摆满了热腾腾的饭菜,铃兰待要站到老太太后面布菜服侍,却被老太太指到子诺身旁:“我不习惯这些虚礼,有这些子丫头们呢,你且不用急着立规矩。”铃兰再三推辞不过,方去坐了,但仍留了三星替她盛饭布菜。
食不言寝不语,桌上一时寂静无声。安哥儿早先跟着铃兰的时候就学会了用筷子汤匙,如今小大人一样坐在专门加高的椅子上,自己吃的有模有样。
饭罢俞正桑带着两个孩子先走了,子评子详随着子诺去了外书房。铃兰则独自来到灶间。
俞正桑前倨后恭的表现已经证明了自己的判断,太夫人昨晚定是教导过女儿了。她早猜到会是如此,太夫人年纪虽大却不糊涂,如今的铃兰再不是那个无凭无靠任人欺凌的小丫头,她是唐提督之妹,俞子诺的正妻,落了铃兰的面子就是不给唐俞两家的颜面,甚至是伤了皇帝和珍妃的脸面,太夫人绝不会允许女儿再干出如此蠢事。
故而今早太夫人给足了自己面子,她作为长辈既然如此明理,铃兰当然要做点什么回报一下,想了想还是亲手为太夫人做道菜比较合适。
铃兰正在厨房里面拣择食材,盘算着夏天正是吃黄鳝的好时节,子话进来了,算来她今年已满十五,正是鲜花怒放的年纪,只是一直排在哥哥姐姐后面,寻常注意不到她。
“四小姐,您怎么到这地方来了,烟熏火燎的,小心脏了你的新裙子。”
“嫂子,我,我有话想和你说,你可有空?”
“有空,你先到外面坐了,待我洗洗手。”
待到厢房里二人坐定,子话开口便是:“嫂子,我听说,你的一个丫头许了唐提督手下的参领。你能不能也为我寻一门这样的亲事?”
铃兰看着她稚嫩的面庞却要摆出一副老成的摸样,掩不住惊讶:“你指的是长虹么?她不是我的丫头,只不过借住在俞家罢了。你怎么会想到托我寻亲事,难道三叔三婶会不管你的终身大事?”
“嫂子,你又不是不知情。我家现在的样子,唉,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一点钱罢了。”子话眸光晶亮:“爹娘不是不疼我,可是疼有什么用,我们全家没有一个为官做宰的,只有哥哥有个举人身份,可你看哥哥现在的样子,我又能指望什么。自我满十五岁娘就替我物色了,只是相看来相看去,无非也是商人的子弟。我不想嫁为商人妇,那些官宦人家我又高攀不起,所以,嫂子,我只能来求你了。”
“可是,嫁给武官也不是什么好选择啊。你没听人说过么,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武将的功勋都是一刀一枪拼抢来的,过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活,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你受得了么?”
“没什么受不了的,再说我有什么好挑剔的,嫂子只知道战场上的凶险,却不知商场上的凶险不亚于此。自小我见的听得多了,多少大商巨富,看上去树大根深门庭阔气,可是只要一次天灾人祸,就可能沦落到举家食粥的地步。即便有泼天的富贵,见了芝麻绿豆的小官也要点头哈腰,就怕一个伺候不好,他们随便罗织个罪名也能整的自己倾家荡产。”
铃兰无力的弯了弯嘴角,看来小丫头比自己想象的成熟多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也可为你留心,只是若有合适的你父母可会同意?”
“嫂子放心,我不是偶然想起一意孤行,我的心意母亲知晓的,她并未反对。”说罢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嫂子,你不会笑话我趋炎附势吧?我姐姐宁可给乐家做妾,也不肯嫁于商人,现在我又是如此。”
“绝对不会。世人都不喜被人说趋炎附势,可是人人都是这么做的,究其原因,趋利避害原是人的本能,趁着还能选择的时候追求富贵和幸福都没有错。”铃兰斩钉截铁的说:“不过手段要光明,头脑要清晰。当日乐家种种恶行人所尽知,你母亲却仍为着眼前富贵把女儿送到她家去,就有些不妥了。你姐姐,她如今可好?”
“我也不知道她好不好,娘已经替她赎了身,有意待风头过后找个老实人家嫁了。可是,她自个儿不愿意,说要给乐裕峰守节。”
“守节?”铃兰真的被震撼到了,她只是乐裕峰的一个妾,哪来的守节之说。
“是啊,姐姐说乐裕峰待自己是极好的,便是整个乐家也没人苛待她,只可惜了那个孩子没能保住,没有给乐家留下一点香火,可是她心里只认乐裕峰一人是她的夫,今生今世宁愿守着他的牌位终老。还说要是爹娘逼的太厉害,她宁可剪了头发到庙里当姑子去也不会再嫁。娘气坏了,只拿她没办法。我估摸着等哥哥的媳妇娶进门,娘腾出手还要好好理理这事呢。”
铃兰听完也很无语,这算不算斯德哥尔摩症的表现呢,乐裕峰以非常手段纳了子谨,子谨却觉得这个男人对自己很好,不惜牺牲一生的幸福为其守节。
子话离去后厨房姜大娘已经把清炖鳝鱼煲做成了,铃兰亲自提了送到老太太那边:“祖母,人常说小暑黄鳝赛人参,孙媳想着如今正是吃鳝鱼的季节,便自作主张做了些,您尝尝合不合口。”
秦妈妈忙打开食盒舀了一碗出来,清亮的汤里金黄的鳝段配上山菇木菌,一股子鲜香扑鼻而来,太夫人笑着接过来抿了一口:“好,好,难为你有心。秦妈妈,盛小半碗给安哥儿端去,这东西大补,他小孩子也不可吃多了。”
待秦妈妈领着众丫环退下,太夫人方慢慢的说:“铃兰,你到俞家几年了?”
“十三年。”
“唔,这么久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头八年你是子诺的贴身丫环,再五年你是他的偏房,从今日起,你是俞家的女主人了。你且说说,这里面可有差别?”
“铃兰愚钝,自认为没有差别,十三年来,爷对铃兰一直关怀备至,铃兰也一直把爷当作头顶上的天,无论铃兰身份地位如何,伺候好爷都是第一等的大事。”
“我虽老了,却还不聋不花,这些年来你与人为善,处处事事替俞家着想,我也都看在眼里。不过我还是有句话问你,俞家对你好,你尽心尽力报答,设若俞家轻贱你欺辱你,你该当如何?”
铃兰知道终于来了,太夫人不肯让俞正桑得罪自己,却也不可能让自己欺负了俞正桑,早晚必找她分说前事,她早已想好了应对之语:“自轻者人方贱之,自弃者人方辱之,设若我不自轻自贱,何人又能轻贱我欺辱我?人于我有恩,我当思之报之,人与我结仇,我当忘之恕之。若是心心念念想着如何报复他人却失了自己的本心,便如仰天而唾,唾不及天,还从己坠;如逆风扬尘,尘不及彼,还至己身。”
太夫人看她良久,似是惊诧她从何得知如此深奥的道理,只见铃兰坦然而视,毫无作伪之态:“看来我真是老了,子诺能得你这样的一个妻子,也是他的幸事。你但存此心,以后的福报只怕比现在更大哩。我只希望你牢记今日之话:冤冤相报何时了,得饶人处且饶人!”
铃兰点头表示赞同,二人方又扯了几句闲话,一个小丫头怯生生的跑进来:“夫人,爷说有本古籍找不到,让夫人赶紧过去……”
铃兰心下一暖,看太夫人面上露出了然的神情,便轻施一礼告辞退出。
67十年
十年后,豫州府衙内,素心熟练的吩咐着小丫头:“快去隔壁把小小姐找回来,要开饭了。”
小丫头莲心嘻嘻笑着跑出去,穿过后门弄堂十几步开外并排一溜人家,大多是府衙做事的笔帖式师爷一类的家宅,他们虽然都是些低等官员,但好歹也是吃皇粮俸禄的,旱涝保收,这些小院也都收拾的颇为整洁干净。
莲心推开一家的木门,跑过栽满蔬菜的小院,熟门熟路钻进东厢房:“小小姐,快回去吃饭了,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都回来了,厨下特意做了你最爱吃的松鼠鱼。”
东厢房里阳光明媚,临窗的地方摆了一张长案,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少年正端坐在前面临字帖,靠墙的矮榻上,一个三岁左右的穿着桃红袄子的小女娃专心致志的摆弄七巧板,听到莲心的叫声连头都不抬:“不回去,你,把饭菜端这里。”
“这怎么可能,夫人不会同意的,今日两位少爷都回来了呢,小小姐不想见哥哥。”
小女孩嘴一撇:“才不要见,大哥总是亲我,二哥从来不理我,不喜欢,要和宸哥哥在一起。”
莲心无奈的望向小男孩,小男孩看上去也颇为无奈,但仍耐着性子好声好气的说:“静儿乖,先回去吃饭了,你要是想来玩,吃完饭再过来好不好?”
“不,不,”小娃娃头摇的像拨浪鼓:“回去就出不来了!”任凭两人又说又劝,小娃娃就是不回家。莲心一着急伸手抱起了她,这下可惹恼了小家伙,双拳乱打两腿胡踢:“放我,不回家,放开我。”张嘴对着莲心的胳膊就是一口,疼的她只能撒手。
小女娃刚恢复自由就扑到男孩怀里:“哥哥,抱,呜呜呜,不回家,抱抱!”
冯奕宸只好把她抱起来:“静儿,肚子饿不饿,回家就有可好吃的饭饭了。”
小女孩眨了眨大眼睛,又摸摸拍拍自己的小肚子:“饿,吃饭饭!”
“对了,跟着姐姐回家就有好吃的,吃饱饱再来玩好不好?”
“不,要你!不回家!”小女孩略一犹豫又抱紧了男孩的脖颈。
“不回家就要饿肚子哦,可难受了,静儿会没有力气,就像……,会连布娃娃都抱不动”小男孩咬紧了牙继续劝,其实是他快抱不动了,小女娃看着不显肉,但是真沉啊!
小小人歪着脑袋想了一想:“吃饭饭,要,回家,不要!”
莲心在一旁气急败坏:“不回家怎么吃饭饭?”
小女孩一指抱着自己的哥哥:“哥哥,也吃饭饭,静儿,要饭饭!”
“我家没有做饭呢,静儿不回家就没有饭吃。”连小男孩都开始吓唬她了,天知道这个小家伙怎么看上了自己,自从三个月前在门外偶遇,她就像影子一样日日跟着自己,最近益发连家都不愿意回了。
“哥哥没饭,哥哥,到我家吃饭饭。”静儿开心的嚷起来,末了还奶声奶气的自问自答了一句:“好不好?好的啊!”语气一唱三叹,拖着软软的尾音,可爱极了。
莲心和冯奕宸相对无语,这小丫头怎么这么难缠啊。最后还是莲心鼓足了勇气:“冯少爷,你看,能否麻烦您把小小姐抱回去,就这么几步路,求您了。”
看着搂着自己脖子不撒手的小赖皮,也只好如此了,冯奕宸冷着脸抱着她往外走,心想你若不是俞府尹的掌上明珠,看我不把你丢到地上去。
俞静之却非常的高兴,一路上兴奋的叨叨:“宸哥哥,我养了小兔兔哦,给你看。还有鱼。”她用胖乎乎的小手比划着:“鱼,大,我们一起捞!”
冯奕宸默默的流泪,他早已过了对小动物好奇的年龄的好不好?
进了俞府,素心早就心急火燎的站在门口张望了,看见冯奕宸抱着小小姐有些吃惊,赶紧跑过来要接过去,又遭到俞静之一阵激烈的拳打脚踢。
“静儿,你干什么呢,快让大哥抱抱!”一个十五岁的蓝衫少年从屋里钻出来,伸手就来抢小女娃。
“不要,不,哇~~~”小女孩拼命抱了冯奕宸的脖子:“宸哥哥,哇哇哇~~~”
俞子安僵在那里,他才出门三个月,自家小妹就认了别人当哥哥,连碰都不肯让他碰了。这臭小子有哪点好,他上下打量了一下一身布衣的冯奕宸,瘦弱的小身板,涨红的脸和额上晶莹的汗珠,不就白净一点么,很普通的啊!到底哪点吸引他最亲爱的妹妹了。
外面的大闹终于引起屋中人的注意,铃兰挑帘出来:“俞静之,你再闹就去站壁角。咦,这个就是冯家小哥吧,快进来坐!”
说起来铃兰对于自己的小女儿颇为头疼,前世人说女儿是爹的小情人,放在俞子诺父女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自打女儿出生以来,子诺对她就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不会说一句重话,不会动女儿一指头,和他对两个儿子的严厉要求真有天壤之别。最过分的是,他每天回到家第一件事必是抱抱小静儿,还心甘情愿的趴在地上扮大马给女儿骑,他可是豫州一府的最高长官,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想,连铃兰都觉得他对女儿宠的太过了。
既然严父没摆正自己的位置,只好她这个慈母来唱黑脸了,所以从静之两岁起,铃兰就开始要求她守规矩,方法也很简单,不守规矩就要站壁角,不能哭不能动不能去玩,一开始女儿自然是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但是发现这些招数对娘亲都无效后,她也慢慢懂了些规矩。
这会儿看到严厉的娘亲出来了,俞静之只得乖乖的从宸哥哥身上滑下来,末了还不忘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跑:“快进来,吃饭饭,松鼠鱼!”
冯奕宸真的很想一走了之,可是这小家伙跑的太快了,他不敢松开手啊!
屋里热腾腾的饭菜早已摆满一桌,俞静之熟练的爬上自己的专属高椅,马上有丫环来给她戴上围嘴:“不要!”啪,小丫头伸手打开,很是威风!
“戴上!”铃兰的口气不容置疑。
“哥哥们都不戴!”小丫头一扬头,她知道娘亲虽然严厉,但是很讲道理,并非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打骂孩子的人。
“等你长到哥哥那么高的时候就不用戴了。”铃兰灿然一笑。
小丫头瘪了瘪嘴,无奈的任由丫环给她戴上围嘴,但马上又神气百倍的大叫:“鱼,鱼,吃!”
俞子诺一直在旁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喧闹,三个心爱的孩子,各有各的特点,大儿子虽然读书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但是心地善良,对弟弟妹妹非常关爱,二儿子则正相反,聪明有悟性,记忆力超群,但是不合群,总是一副高傲的样子冷冰冰的脸,把周围人当空气,小女儿是他最喜欢的,相貌像极了铃兰,打小就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性格也活泼可爱,天不怕地不怕,别人家孩子三个捆在一起都不如她一个闹腾,将俞家祖传的那点沉闷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可是他喜欢家里鸡飞狗跳,别人却不见得喜欢,说不定还认为俞家没教养呢,比如站在门口呆呆看着这一切的冯奕宸,子诺朝他招了招手:“你就是冯师爷的公子吧,来,坐这里。素心,添双碗筷。”
冯奕宸很不自在,他父亲祖籍绍兴,到此处当差,平时并没有什么亲眷来往,他又是家中独子,很少见到如此热闹的场面,大户人家不是都讲究个食不言寝不语么,长辈面前小辈连高声说话都是不敬,怎么俞府尹这等高门大户,却任由孩子如此放纵。
见俞子诺和他说话,忙毕恭毕敬的回答:“晚辈只是送小姐过来,出来时也未告知家母,如今要赶紧回去了。”
俞静之还在一旁叫嚷呢:“哥哥坐我旁边,我~”手上挨了娘亲一巴掌,嘴里也被塞进去一个大虾仁。
“不妨,遣个丫环去说一声就行,平日里总听你父亲夸你的文采,恰好今日得空,饭后我还待考校一下你的学问?”如此一说冯奕宸倒不好走了,只能恭谨的坐在子诺身旁。
俞子诺微笑的看着少年拘谨的样子,考校学问什么的尚在其次,其实是最近光听铃兰唠叨这个名字了,前个儿静儿把新做的奶酪都拿给了宸哥哥,昨个儿静儿穿了新裙子就直奔冯家,今个儿静儿直接就在冯家叫不回来了,说起来就是在弄堂里见过一次,女儿就变成了人家的跟屁虫,开始他也想着小孩子心性不当回事,可是静儿粘着冯家小子这么久了也没个厌烦,他这个当爹的当然要看看他是棵什么苗。
因为俞静之的缘故,一顿饭吃的甚是欢乐,大哥和娘亲都争着给她夹菜,不同的是,娘亲还给二哥和爹爹夹菜,她看了看众人想了想,也从碟子里夹了一块剔好刺的鱼肉颤颤巍巍的站起来,伸长了小短胳膊想着冯奕宸的方向:“宸哥哥,给你!”小男孩的脸唰的红到脖子根。
一旁的丫环都慌忙上去扶住她,铃兰无奈的轻斥:“静儿不许站在椅子上,你会摔疼自己的,知不知道?”
“可是我要给宸哥哥吃,够不到!”
女儿为了‘心上人’都说出了这么长的句子,铃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乖乖坐着吧,宸哥哥自己会夹菜。”
“可是爹爹和哥哥也都会自己夹菜,娘,偏心!”
“好了,就你事多,娘替你给宸哥哥夹菜好不好?”
小家伙看着铃兰夹了满满一筷子鱼肉放在冯奕宸面前后才重又坐下来,掰着自己的小脚丫得意的说:“我懂,喜欢谁,就给谁夹菜!娘和哥哥都喜欢我,我喜欢宸哥哥!”
“那你有没有问宸哥哥喜不喜欢你?”老二守之慢条斯理夹了一根竹笋嚼着,一脸玩味的看着妹妹。冯奕宸脸上刚退下去的红色重又攻占失地。
俞静之还真没想过这问题,会有人不喜欢她么,她转了转眼睛看了看众人,俞子诺轻咳了一声正想化解孩子们闹出来的尴尬局面,冷不防小女儿大喊:“宸哥哥,你快给我夹菜!”说罢还捧了碟子高高举起,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冯奕宸彻底凌乱了,如果对方不是个三岁的小奶娃,他就要怀疑下一步是不是该被逼婚了,可是这感觉和逼婚也差不多,一桌人都看着他呢,他自然知道眼前这小小人得罪不得,强忍着心底的不安胡乱夹了一大块肉放在俞静之的盘子里。
小丫头开心极了,挑衅似的瞪了二哥一眼,捞起盘里的东西就往嘴里塞,可惜刚咬了一下就吐出来大哭起来,众人定睛一看,原来冯奕宸慌乱之下把一大块生姜夹给了她。
68夜话
沿路嗅着白玉兰的清香,铃兰缓步走向外书房。十年的光阴如流水般飞逝,想想往事仍历历在目。
她扶正后不久,太夫人就过世了。将近七十的老人,又经历了金陵之乱的逃亡,风餐露宿,饮食不周,老人的身体早就损了,待新帝坐稳了江山,子谣在宫中备受宠爱,俞家在子诺手里重又兴旺,铃兰也承诺了和俞正桑和解,老人真的没什么牵挂了。
太夫人是在睡梦中走的,面容很安详,早晨闻讯而来的一大家子人哭的昏天暗地,子诺和安之尤其伤心,这其中也包括铃兰,她是真心不记恨太夫人,甚至还有些感谢这个老人。扶正之前太夫人屡屡不顾及她的想法心意行事,但正是这样的态度逼出了她的才智和雄心,逼她思考如何去获取别人的支持和理解,逼她用事实证明自己可以胜任俞家夫人的位置,在这个漫长的过程中,铃兰也改变了很多,想明白了很多前世没有想通的道理。
守孝一年,反而是铃兰最愉悦的时光,绣阁赏春,清风明月不辜负,九夏炎飙,鸳鸯戏羽碧荷低,水亭秋醉,丹枫染衣诗笺香。三冬寒冽,银铛融雪啜团茶,有夫有子万事足,无风无浪镇日闲,神仙过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服完孝期,子诺升任豫章府尹,三年后,调任冀州府尹,又三年,调到现在他们住的豫州府,如今这里也呆了快三年,铃兰很好奇皇上下一步会把他们一家指派到哪里。(你丫果真好日子过的太久变笨了,没想到所任之处都是农业大省么?)
轻轻推开房门,子诺正忙公事,见她来了只抬首笑了一下。铃兰将食盒放在一旁的高几上:“歇一歇,我给你做了五味粥。”
“好,等我看完这些邸报。”
铃兰盛了粥静静的看他,明亮的烛火下男人的眉目神情一清二楚,只见他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奋笔疾书,嘴角紧紧的抿着,左手轻轻的敲着桌子,似乎很为难。
一时子诺写完过来:“好香,兰儿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你也学的油滑了,还没尝就说好香。”
“红袖添香,有你在,这粥如何能不香?”
“多嘴多舌,没脸没皮。”铃兰嗔道。
“兰儿,当年口口声声不满我一天说不了几句话的人是你,如今嫌弃我话多的人也是你,为夫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啊。”
铃兰一滞:“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年轻当然喜欢热闹,”
“那现在呢?”
“现在啊,觉得沉默寡言的男人更有深度!”
子诺瞟了她一眼:“女人的心思真是不可捉摸,你看我就不像你那么善变,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铃兰横了他一眼,顺手舀了一勺粥堵住了他的嘴。
“说正经的,”她朝书桌方向努努嘴:“有什么为难之事么?”
“没什么,薛老将军病重了,太医说可能熬不过夏天。”大约是从唐一笑那里知道了是铃兰首先提出突袭大名府的建议后,子诺在朝堂大事上并不避讳她,有时甚至还和她讨论一二。比如现在,他就一边吃粥一边等着铃兰的答复。
薛家的事情铃兰一直关注,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子谣和薛丹菡都嫁给了那个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男人,后宫前朝有着斩不断的联系,自从子谣入宫之后,俞家就不能把自己当做寻常臣子看待,必须对政治斗争保持高度的敏锐性。更何况,十年来皇后接连生了三个女儿,而子谣是大皇子的生母。
“既然薛老将军不能再领兵出征,那么可有将兵符交还给皇上?”
“他交了,皇上没要,让他安心养病,病好了继续为国出力。”
“可是,薛老将军的病怕是好不了了。”
“所以,边关只怕要有波动。”
“那皇上的意思是继续用薛家呢,还是会另选贤能?”
“皇上想收回兵权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这次确实是个好机会。至于接替老将军的人选,朝堂上举足轻重的武将不外乎英国公张佑征,隆显候于翊俊,靖海侯焦永鲁,除此之外就是唐一笑,不过他主管的京畿重兵也是很重要的职位,皇帝未必愿意他远行,至于那些新提拔的柳震升、陈诚、祖蓝、赵全之流,还是年轻,缺乏领兵作战的实战经验,做做副手还行,要当此重任还欠些火候。”
“可是那些勋贵子弟不也是承袭的爵位,有几个真刀真枪的打过仗啊。”
“道理是这样,可是他们毕竟是武将世家出身,耳濡目染也会有所得益,那些当兵的也更信服他们。就如木匠都说自己是鲁班后人,酿酒的都说自己是刘伶后代一样,光这个名头就容易获得别人的信任。”
“这倒是,不过既然皇上有意收权,照理也应启用寒门出身的武将才是。”
“哪有那么容易,”子诺苦笑:“先不论勋贵是否愿意交权,就是寒门出身的武将也不能让人完全放心,谁能保证他们不会成为新的勋贵?再者说,这武将还真不像文官一样能说换就换,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要是弄个赵括这样的人领兵,咱们大夏朝可没有四十万大军给他陪葬。”
“照你这么说,还是让薛家继续领兵好了。这么多年来,薛老将军韬光养晦,藏锋守拙,薛皇后主理后宫贤良淑德,倒也找不出什么大毛病。”
“倒不会继续用薛家人,如今的世子不堪大任!他的异母弟弟反而更有能耐。”
看铃兰不解的样子,他又详细的解释:“薛老将军原配是隆显候家的小姐于氏,生的世子薛冉斌,就是皇后的,可是世子不成器,论起斗鸡走狗不让他人,可是要说行军打仗,那就是七窍只通了六窍……”
“一窍不通咯!”
“正是。慈母多败儿啊!幸好老将军还有一个三儿子薛冉斐,是他的一个小妾所生,也是薛丹南的哥哥,薛丹南能嫁英国公的儿子,可见他们娘仨多么受宠。薛冉斐也确实有几分能耐,不到十八岁便跟着老将军上阵杀敌,颇立了一些功勋,尤其是金陵之乱的时候,薛家大军回撤驰援唐一笑,他独自率领三万人马不仅守住了边关,还伺机出战重伤羌族的首领,取得黑风堡大捷,一战成名。”
铃兰点点头,出身不好的人更知道努力,古往今来都是这个道理。
“薛家还有老二呢,叫薛冉斋,也是一个奇葩,既不是嫡子自身能力又不强,却总想着争权夺利,老将军曾经也带他出征历练,结果处处拖后腿,窝里斗,把老将军气的不轻。”
铃兰郁闷的捧着脸:“看来薛家也是一团乱麻啊,都说多子多福,我看不一定,大家要是心不齐,日日想着窝里斗,人越多反而越削弱战斗力。就像小时候看老农逮螃蟹,只要篓子里已经有了几只螃蟹,便是不盖篓盖也没有关系,螃蟹们自然就是相互拉后腿,谁也爬不出去。”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薛家这次肯定要被换掉。给他们一个爵位安享荣华富贵就是了,至于边关大军,其实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现在的冀州总兵张顺清就不错。”
“张顺清,难道和英国公张家有什么关系?”
“是的,算是英国公的旁支,但是关系很远了,他中过武举,总兵之位也是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即有真材实学,又不算寒门出身,薛家和张家本有联姻,派他去接替薛老将军正合适。”
“既然已有合适的人选,你还担心什么?”
“若是光这些事倒也好办,邸报上还写了别的呢,你没发现从入春到现在已经三四个月没怎么下过雨了,冀中甘陕连我们这里多个州县都出现了旱情,我担心,要是再有一个月不下几场透雨,今年的收成可就堪忧了。”
这倒是大事,如果将边关羌族的扰比为疥癣之疾,那么遭遇灾年可谓是心腹之病,一个处理不好,病入膏肓都有可能,不能不慎重对待。
“四叔他们从南洋带来的洋芋,不是已经在很多地方推广种植了么,洋芋抗旱好活,若是真的庄稼歉收也能活人无数。”
“我知道。可是,兰儿,我烦恼的是,之前年年风调雨顺,老百姓也仅仅是填报肚子而已,很多人家里依然没有隔夜粮,如今偶遇天灾,就有吃不饱之忧,我们的百姓为什么活的这么苦?活的如此没有保障?他们不勤劳么?不努力么?我每视察一处,经常看到那些老农无论夏日炎炎还是寒冬腊月都忙个不停,手上长满了老茧,腿脚因为常年在田里劳作裂了口子都不愈合,那些个妇女,白日里忙活家事,夜晚还要在昏暗的油灯下纺纱织布,日夜不息,可是即便如此,他们一年到头也剩不下什么,稍有天灾人祸便要卖儿卖女求生存。铃兰,看到这些,我也很痛心啊。”
“你教守之的那首诗怎么说来着: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尤饿死。你说,这万颗子都到哪里去了。”
“都化为统治阶级的享受了呗。你还记得梦筠表妹的那条月华裙么,一条裙子就要十几两银子,光上面的刺绣就需绣娘绣一个月,可是这样的裙子,她顶多穿一季就扔了,舒家只是个普通京官,尚且如此靡费,整个大夏朝有多少这样的官员人家?更别提那些世家勋贵,亲王郡王了,至于皇家的奢侈更是惊人,大皇子的抓周礼我去了,抓周的物品全部用赤金实心打造,加上宴席上的所用的金银器皿都是新打的,听说仅此一项就耗费了内务府千两黄金。如此奢靡的生活,都是民脂民膏养出来的啊。”
子诺默默点头:“所以,人人都想中举当官。中了举就不用缴纳赋税,有人就钻这样的空子,我在下面视察时才知,一村之中只要有一个人中举,大家都将田亩记在他名下躲避赋税,举人们就靠这些人交的供养就可以使奴唤婢妻妾成群,若是侥幸再中了进士授了官职,那就是更不得了了,除了薪俸常例之外,一年到头还有冰补薪补车马补,逢年过节更是节礼不断,就是不用贪污也可保一世荣华富贵。这,确实很不公平。”
“兰儿,你好像说过在大海的那边有一个公平的社会的,你的描述真的让我很心动,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就是制度的威力,个人无法反抗只能在制度的禁锢下寻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在这样的时代限制下,子诺能有如此忧国忧民的胸怀实属不易。但是要解决他担忧的问题,却不只是一腔热血就能做到的,西方的民主产生发展壮大的原因很多,最关键的几条:科学技术的极大发展,通过掠夺得来的原始资本的积累,商业繁荣带来的私权意识的觉醒,最最重要的一条,那些国家都是小国寡民,民主和监督实施起来比较容易,这些条件,都不是大夏朝所具备的,所以铃兰已经很小心的尽量少提前世之事,但是没想到偶然露出的只字片语,还是引起了子诺的注意。
铃兰谨慎的斟酌着语句说:“我说的那些也都是听来的,并不一定真实存在。你说的这些,有些经过深思熟虑后可以向皇上陈奏解决,有些则很难甚至不可能解决,你也莫要着急,总是会一步步好起来的,先把自己的分内事做好也就很不错了。”
“是啊,所以我已经写好了奏折,将这些年来对农事税赋的想法总结了九条,明天就发出去。”
“这就很好了,”铃兰给他轻轻揉着肩膀:“对了,你看那冯家小哥儿如何?”
“他啊,若说是文章学问,在他这个年纪也算是好的了。不过比起咱们守之,还是差了一点眼界心胸。也不知道静儿到底看上了他什么,你可问出没有?”
“她小小孩子会说什么,就是素心莲心她们也说不出来,我想着大约老大和她差的太多,老二又从不理她,她太孤单了吧。以后多请一些同僚人家的女儿来陪她玩,或者能找几个年龄差不多的小孩子作伴就更好了,她就不会如此粘着冯家小哥儿了。”
“说起这事,我倒想起二婶来信,说子语新添了个小子,盼我们能去吃满月酒,这里离他们也就两天的路程,你收拾收拾,过几日我陪你去走亲戚如何?子语子谊的孩子不少,静儿肯定能找到玩伴儿。”
“能去二婶那里看看当然好,可是,静儿会不会太小了。万一路上饮食不便……”
“你放心,这一路都是官道驿站,样样都方便的。她也不小了,守之一两岁的时候就跟着我们回昌州,不也没什么事情?安之要准备明年的科举,耽误不得,让守之也去吧,学里请几天假,古人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孩子需要多出去走走增长见识。”
“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有出远门了。静儿有时候听到我讲老家的风土人情,两眼都放光呢,那日她翻找到你在冀州画的图画,直嚷嚷为什么当时不带她也去呢。”
“这个小家伙,什么都怕落下她。那我这就给二婶回信,说起来二弟三弟的孩子我都没见过呢,正好走走亲戚。
69旱情
十多年来,俞子语经历了多次调动,却仍在五品官徘徊,现下任邺州同知,正好在俞子诺的治下。铃兰曾疑惑亲属不是不能在同一地方任职么,但一想古代没有信息记录查询系统,以前还发生过犯事的官员改个名字就能重新上任的事情,子诺和子语的这点关系便也无妨了。
初夏的乡村一派繁忙,子诺心系农事,屡屡绕道也要到沿途的村庄里看看,静之更如出笼的小鸟雀跃不已,举凡农家的纺机织机、农具、炊具、鸡鸭等物,都令她深深着迷,恨不得留下来不走了。
相比之下,子诺和铃兰的心情就沉重的多,因为旱情,村里无论男女老少都上阵挑水浇地,饶是如此,麦苗还是蔫蔫的耷拉着脑袋,大片大片的泛着枯黄。很多老农用难以听懂的方言努力告诉他们,再不下雨,想收到往年的三成都难。
“老伯,家里有没有破旧的陶罐瓦甑,或者裂了的饭碗?”她接了一个农家孩子取来的饭碗比划着:“这样,在碗底钻些孔,放在麦苗的根部,再挑来的水,就不要大桶大桶的倒在田里,而要用瓢注到这些碗里,由它慢慢渗漏下去。虽然费事些,但能解旱情。”
子诺略一思索,便明白铃兰的方法是为了提高水的利用率:“这个办法好,里长,你敲锣打鼓的四处告知一下,把家里的粗陶粗瓷等一切破裂的东西拿出来用上,照此办理。”
铃兰望着一望无际的田地:“这也是救急的法子,管不了多大作用,再往南走种的是水稻,就更不可能靠这方法浇田。我看村民都是从远处的河里挑水,既然河里有水,为什么不修些沟渠引水到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