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怯敌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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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城有些难度，但是野战，那可是游牧骑兵的最拿手项目！奚兵们像挣脱了牢笼的草原鬣狗，红着眼睛龇着獠牙，疯狂地朝着燕兵们扑来。段敖用枪拨开乱射到面前的箭矢，赶忙招呼麾下兵卒们迎战。眨眼功夫，两边便杀在一处，呼喊声震耳欲聋，金梁城上，连雄壮的战鼓声也咚咚咚的大响起来。

素护延在百骑亲兵的护持下，立于一处高坡上观战。却见燕兵虽然奋勇，但挨不住半炷香功夫，就有些不支的态势。素护延冷笑一声，道声这些龙城来的少爷兵，不懂天高地厚，还想着来此地捞些晋升的资本，孰不知北疆冷酷战危之地，是等闲能来的？

再看时，燕兵果然明显呈败势了，最后竟然纷纷丢下兵刃，甩掉头盔，骑马的趴在马背上，步兵们撒开脚丫子，一群没头苍蝇般，乱哄哄的直往金梁城门处跑。主将段敖也是盔歪甲斜，在马上急的几乎要站起来，扯着嗓子呼喊和阻拦，也没人理他。

奚将蒲鲁古，壮硕魁梧，乃是族中极有勇名的一员猛将。他舞着一柄包裹着铜皮的沉重大棒，在马上左冲右突，连砸带扫杀得手顺不已，血溅了半张脸，兴奋地满面卷曲的络腮胡子都迎风摇动起来。他远远瞧见段敖，有心立个头功，便舍了追杀燕兵逃卒，将战马一刺，泼喇喇朝着段敖便冲了过去。

蒲鲁古挟着狂风，瞬息便至，粗重的大棒迎头打来。段敖赶忙横枪阻挡，被咣咣咣几大棒子，砸得狼狈不堪，实在难以招架，不得已拨转马头，只好随着大队人马落荒回逃，没蹿出去几步，慌慌张张的险些从马上摔了下去，扶着帽盔赶紧趴在马背上，头也不回往回跑。燕兵们丢下满地的残盔破甲还有数百具尸首，忙不迭的一窝蜂都逃回金梁，紧闭城门。楼上的战鼓不知什么时候，也早已悄然噤声了，满是一片难堪的沉默。

这边厢，洁白的狼纛随着风舞蹈不已。素护延安坐高头大马之上，忍不住放声哈哈大笑，拿马鞭遥指城头，扬着眉毛昂然道：“不知死活的南蛮，如今可怕了你少主子了么！”

素护延此番轻骑突袭金梁，打得城中猝不及防，大败亏输。回去后，抢获的粮秣物资按等级分配，女人们也自然由着头人们挑选，便是俘虏也分赏给众贵族做奴仆。此番竟然能在气势上狠狠压住了金梁城，素护延登时威名颇盛，得到了父王迭不鲁的大大赏赐，当众很是夸奖了一番。

关键是听俘获的一些燕兵说，此次新来的城主冯崇，确实是天王的亲侄子，颇受宠爱。平日里喜爱歌妓和舞女，又特别好酒，总之是个养尊处优的高级宗室。此番来金梁，听说只是为了积累些军功，使资历上显得好看，其实他压根就不喜欢这个寒荒的鬼地方，等呆够若干时间，自然是还要回龙城享福的。

奚人的王帐里，迭不鲁、素护延父子，并及一些长老和贵族，闻此言都哈哈大笑，嘲笑从前老卢赫呕心沥血左支右绌，才好歹铸造玄昌郡一时强盛。可怜他死后，儿子不被重用，南边燕国又后继无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简直丢尽了他冯家的脸。

素护延连干了三盏酒，抹着嘴兴奋道，难怪此前突袭金梁时，那个冯崇一直都缩着不敢露面，现在看来，果然是个草包料子，没用的废物。既然如此，合该着他们要衰败了，咱们要抓住这个机会！众奚人喝得面放红光，纷纷应和，俱嚷着什么时候，再多带些人马南下，都去找些赚头！

转眼除夕过后，便是次年太平二年。从此后，长达半年多时间，奚人大大小小、陆陆续续竟来了七八次，每次都是扫荡边境，连抢带掠，大摇大摆的直接闯到金梁城下，甚至箕坐在地上朝着城头上各种乱糟糟的嘲笑和辱骂，或者攻城，或者戏谑，方才不慌不忙的退走，仿佛是在自家后花园里闲逛一般。

这半年里，冯崇做为金梁城最高长官，他把城中收来的所有租赋，再加上朝廷不定期拨给的粮秣物资，都交给后勤部门优先大幅度分配给各级部队作为军需开支，还动辄杀牛宰羊犒赏士卒，每日督导士兵们骑马、阵列、射箭、冲锋。士兵们劳逸结合，吃得饱穿得暖，饷银还比从前加两成，生活待遇高了不少，那是没话说。

但冯崇只有一点，除非敌人攻上城来，否则坚决不允许一兵一卒出城迎战，必须时刻紧闭城门，敢于主动出击捕杀奚人的，立刻斩首。他自己无事的时候，要么数骑出城四下转悠，要么便在屋内，和那小妮子沈澈在一起。

本来无论金梁本地守军，还是龙城带来的两千精锐，大家感怀于冯崇的厚待，都想报效于他，大小各级将吏，都纷纷请命，愿意出城去痛击敌人。但没料到冯崇竟然如此作派，搞得大家都懵了。李植多次劝阻，卢横更是屡屡提出异议，但怎么拗得过最高主将，金梁城仍然封闭自守，连半根箭矢也不敢主动射出城去，众人背后各种议论纷纷，都为去世的老将军卢赫的前功尽弃感到惋惜。

像这般如此又过了半年，奚人都知道冯崇胆怯，连金梁城里的自己人，也认为冯崇胆怯。除了宋灿，其余辅官们都规劝过，但冯崇执意不听，只好由他。卢横最终忍无可忍，一跺脚，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对冯崇的毫不作为和临阵怯敌感到非常失望和愤怒，对北疆的将来形势表示了非常担忧。他将此中过往种种和自己强烈要求杀敌报国的心情，都详细的写明纸上，派了亲兵连夜偷出城去，奔往龙城，越级上诉给天王。

这日，冯崇独自在城中转悠，一段时间以来，他动辄改换服装，扮做普通民众无二，专门混在街头巷尾的人流中，探听基层老百姓们的心声。当然也听到不少声音，有被豪族欺压而互相诉苦的，有感叹生活不易难以为继的，还有从外地赶来倒腾货物想在边塞城市多赚取差价的，也有闲聊者说奇怪城主为何这般不敢出战的，各种话题不一而足，冯崇每每只是在旁默默听，从不多嘴。

当下正在边走边想的时候，不远处一阵吵闹声传来，冯崇自然加快脚步，凑上前去。却见路边有个三十多岁的矮胖妇女，穿得真是绫罗绸缎，闪闪发亮的那种处处都绣金线，头上光是金钗子玉钗子就插了四五根，个个都是精雕的鸾凤饰头，丰满健壮，圆脸短鼻，头发梳得光溜，面上还搽着粉。

这女人龇着的上唇和眉眼里射出的神气，表明这是个绝不好惹的厉害角色。此刻正揪着个行脚贩子，破口大骂。嘴巴子尖利得像把刀，污七八糟的话骂起来一串串往外飞。

“……你是三年不屙屎，粪胀的坏东西！啊？敢跟咱娘们指手画脚的，你是土地老爷挖了眼，瞎鬼？来咱金梁城，都不提前打听打听，这块地头，是不是宋家在做主？咱娘们是宋家三姑奶奶，是你这种下贱玩意能惹得起的？啊？后背梁长疮肚脐眼流脓，你不要走，我现在就去叫人来，看不踢了你的摊子，打断你的狗腿，再让你屎壳虫搬家——滚蛋！”

女人见围观的人多，越发来劲头，一只胖手死死揪住贩子的衣领子，一边跳脚骂，另只手指头往贩子脸上头上直戳。那四十来岁模样的小贩，满面风霜，一看便是行远路的人，能吃苦，只求点财，此刻被女人紧紧抓住，一直想挣脱却挣不脱，不好当街和女人厮打，又气又急又羞又恼，满面通红，在女人连珠箭的嘴巴下，竟然说不出话来。

冯崇本就看看热闹，听那女人说她好像是宋家什么人，便就来了精神，格外注意几分。见旁边几个人撇着嘴直摇头，便低声问，“几位老哥，看你们都是本地人，我是从虎屯来走亲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位大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普通人就是经不住别人请教。那几个人都来了劲，你一言我一语，片刻就说明白了。这女人当真是宋家人，她是宋灿、宋炯的亲妹子，不知嫁在哪里外地，听说去年里死了丈夫，便回了娘家金梁城，目前一直住在宋灿家里。

宋家兄弟，根本不差钱，对这个寡居的三妹子很是亲厚，吃穿用度都是给的好的，隔三差五还塞点钱给她花。按说家境既富且豪，那应该是个敞亮人。但这个宋家老妹，死抠，再有钱都挡不住一颗特别爱占便宜的心。

每次出门，买荷包要人家搭银针，买菜头要拿人几颗蒜，买肉回去则必须是顺走些肥皮下水什么的，就连在饭馆吃饭，点完了单子都能硬要老板再额外送一盘。这人生性泼辣又凶悍，又是寡居的孀妇，更是百无禁忌，别人不同意给她许多添头，她马上就来劲了，耗下去就能跟你当场翻脸，什么难听话都敢骂，时间长了，金梁城里买卖人，不少都知道这位的性子，又多少顾忌她的背景，于是只要不算太过分，给她就给她吧，权当少份口舌，消份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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