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章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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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林樱桃额头上贴着退热贴,她迷迷糊糊，在裹紧的毯子里时不时歪头，想逃避那种沉重的头痛。</p>
<p>有人抱着她，托起她的头,给她喝水。她感觉好像回到了昔日的群山职工医院里，绿色的窗帘在光芒中摇动，好多护士姐姐走过病房，关切她。爸爸抱着她,妈妈笑着说，樱桃,你看这是什么,余叔叔给你买黄桃罐头来啦——</p>
<p>林樱桃一下子睁开眼了。她醒了，却没有看到令人垂涎欲滴的黄桃在勺子里。</p>
<p>天花板低矮，泛着一层灰色,压在她头顶上空，墙角有些渗水的痕迹,让墙纸卷翘起来。林樱桃眯了眯眼,她望向了左侧的窗子，深蓝色的窗帘拉起来了,有阳光照亮了缝隙。</p>
<p>林樱桃枕在一个不太舒服的枕头上,对她来说有点太高了，枕头上有股消毒水味儿。她身上裹了一条好大的毯子,将她脖子下面连肩膀全都裹住。林樱桃出了好多汗,她试着转动脖子,脸颊磨蹭得头发也全是汗。这是一间太小的陋室，她躺在床上，感觉一扇房门近在眼前，像监狱一样。</p>
<p>林樱桃手伸出了毯子，轻轻揉了揉眼。</p>
<p>她在床头边看到了一张伸缩桌，桌面上搁着打开的药盒，撕开了的退热贴包装，一次性纸杯，还有塑料袋系好的打包外卖。</p>
<p>林樱桃想坐起来。</p>
<p>有那么一会儿，她以为她在幻觉中看到了蒋峤西——那个小男孩就背对着她，靠坐在她的小床边，坐在竹席子上，正低头专注算他的奥数题。</p>
<p>林樱桃张着眼睛，她望着他。</p>
<p>那个年轻男人就背对着她，他坐在床边的地板上，垂下脖子，好像睡着了。</p>
<p>林樱桃掀起身上的毯子，她浑身没力气，头还沉甸甸的。她低头看了自己身上，还是被汗浸得皱巴巴的衬衫，弄得脏乎乎的短裙。林樱桃伸手撩起脸颊边的头发，别到耳后去。她撑着床单想下床，才发现地板上并没有拖鞋，只有被人从她脚上脱下来了，搁在床边的一双白色运动鞋。</p>
<p>林樱桃赤脚踩到地板上，她在那个年轻男人身边蹲下了。</p>
<p>年轻男人垂着头，林樱桃近近望着他，能在他头发的缝隙里看到他额头上那道浅浅的痕迹。</p>
<p>“蒋峤西？”她轻声问。</p>
<p>蒋峤西低下的头往前一顿，忽然睁开眼了，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咒语。他回头要看床上，却扭头看见了林樱桃。</p>
<p>林樱桃忽然靠过来，两条胳膊紧抱住了他的脖子。</p>
<p>“蒋峤西……”</p>
<p>蒋峤西的手有点僵硬，也许是因为累了一天一夜，也许是坐在这里，睡得麻了，也许是昨天抱着林樱桃爬了十一层楼，到现在还没缓过劲来。他慢慢伸出手，去抱林樱桃的腰。他低下头，麻木的脸颊蹭在林樱桃的头发上，是感觉到了痒，才慢慢恢复了知觉。</p>
<p>“樱桃。”他轻声说，他好像还没睡醒呢。</p>
<p>林樱桃的背在他怀里发颤，蒋峤西好多年没抱过她了，林樱桃又长大了，已经长大成20岁的年轻女人，连她的汗里都仿佛有种不同的香气。</p>
<p>蒋峤西忽然想起他昨晚忘记刮胡茬了，他的下巴不小心蹭到了林樱桃软烫的脸蛋，肯定刮到她了，林樱桃下意识把脸扭开，却又更深地埋进他肩头里。</p>
<p>蒋峤西闭上眼，他紧紧搂住了她的腰，喉结不自然地吞咽。他深吸了一口气。</p>
<p>“蒋峤西，这里是哪里？”她趴在他身上问。</p>
<p>蒋峤西说：“是我的出租屋。”</p>
<p>林樱桃问：“为什么这么小？”</p>
<p>蒋峤西说：“就是这么小。”他笑了。</p>
<p>林樱桃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她紧抱住他的脖子。</p>
<p>“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问。</p>
<p>蒋峤西说，昨晚十一点多。</p>
<p>林樱桃说，为什么这么晚？</p>
<p>蒋峤西说，一直……一直都是这么晚。</p>
<p>对蒋峤西来说，他一贯是没有什么“家”的实际概念的。在省城的家，森严、冷酷，是母亲秩序森严的竞赛营；在群山的家则冷清、破旧，常常只能面对父亲麻木的脸庞，或是满室呛人的烟雾。</p>
<p>这间廉价租屋狭小、闭塞，能装下一张床，对蒋峤西来说，就已经具有了“家”的全部用途。</p>
<p>可是蒋峤西也知道，“家”不应该只是这样的。</p>
<p>这一刻，他坐在自己出租屋的地板上，把委屈地和他说话的林樱桃抱在怀里。这是头一次，蒋峤西开始不急于离开这个丑陋阴暗的洞穴。他低下头，他把樱桃自私地抱紧了。</p>
<p>“樱桃，对不起，对不起……”蒋峤西轻声说，不由自主地说。他昨天看到林樱桃坐在楼下，香港的夜那么黑，樱桃一个人跑过来，发着烧等他，他在心里唾骂自己。</p>
<p>林樱桃的手还抱在他肩上，林樱桃小声嘟囔：“你应该有好多好多对不起要对我说……”她的身体忽然往下倒了，没力气似的，蒋峤西一下子撑住她。</p>
<p>“樱桃？”</p>
<p>林樱桃也不知道她是烧得发晕，还是饿得发晕，她从昨天下了飞机就没再吃过东西了。</p>
<p>她听到蒋峤西说：“我买了烧卖、包子、虾饺，还有猪肝粥、鱼片粥，你想吃点儿什么？”</p>
<p>林樱桃晕晕地想，我都想尝尝。</p>
<p>“包子是什么馅儿的啊？”她回头看了一眼桌子，小声问。</p>
<p>蒋峤西本来还担心得厉害，听到她这么问，不禁笑了。微波炉就在出租屋门外的公共厨房里，蒋峤西很快出去了，又盘腿坐回到林樱桃面前。他把热好的包子掰开了，露出里面的虾肉、猪肉和菜粒，热气散出来了。林樱桃接过装包子的纸，低头吃了几口。然后她抬起头，看了蒋峤西一眼，就着蒋峤西端过来的勺子，喝舀起来的鱼片粥。</p>
<p>她忍不住咳嗽了起来，捧过一次性纸杯，喝里面从蒋峤西那个黑色水杯里倒出来的热水。林樱桃抬起眼，她近近地看蒋峤西的脸。</p>
<p>蒋峤西双手握在她腰上，忽然把她抱起来了。林樱桃以前不知道他是这么有力气的。</p>
<p>“你的胳膊变粗了。”林樱桃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p>
<p>“是吗。”蒋峤西说。</p>
<p>林樱桃被放回到床上，是蒋峤西的床，她换了一片退热贴，枕着有点高的枕头，身体又被毯子裹住了，被蒋峤西裹成了一只虾饺。林樱桃抬起眼，脸颊烧得通红，望站在床边低头看她的蒋峤西。</p>
<p>“你会走吗？”她忽然问。</p>
<p>“什么？”蒋峤西问。</p>
<p>林樱桃脑子里一团浆糊，她不知道该怎么清楚表达自己的意思：她想知道蒋峤西会不会趁她睡着的时候又偷偷溜走。</p>
<p>她有很多话想对他说，想念也好，埋怨也好。</p>
<p>“我今天请假了，”蒋峤西却弯下腰来，看着她道，“你好好睡一觉。”</p>
<p>这间小屋的光消失了，蒋峤西重新拉紧了床边的窗帘，关上了灯，他从外面把门关上了。</p>
<p>林樱桃的眼皮往下垂，她仍然担心蒋峤西走出门去，又会消失，可她控制不住地睡过去了。</p>
<p>蒋峤西下楼去，电梯还在维修。他昨天半夜光忙着去买东西，把林樱桃的箱子和书包落在一楼管理室了。</p>
<p>下到五楼，他手机响了。蒋峤西伸手摸出来一看，是林叔叔打给他的电话。</p>
<p>蒋峤西与“群山工地”失联三年了。他总以为他可以抵抗住一切诱惑，他甚至觉得他还能够把樱桃照顾好了，然后平平安安地送回去，送回到她原本幸福平静的生活轨道里。他不需要，也不想再给他们添什么麻烦。</p>
<p>可林海风叔叔昨夜里说，峤西啊，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吧，叔叔以后想常给你打个电话。</p>
<p>蒋峤西支支吾吾，唯独面对林叔叔，他很难去随便回绝他。</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