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外传·贰 (第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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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我……我也只不过是在模仿别人。我以前受伤的时候,照顾我的人在我受伤的地方就像这样放一个垫子,这样就不会让我感到疼痛。多亏如此,我那些日子才能好好休息。我因疲劳而发烧的时候,照顾我的人半夜里为了送水给我喝,也不知起了几次床。」
据她所言,因为曾经被人温柔相待,所以她在同样的情况发生的时候能够模仿那时的举动。
「……这样啊。」
这世上能做到这样事情的是什么人呢?
能够意识到这种举动真正意义的人有多少呢?
「大小姐,您要是睡不着的话,我来给您讲讲星座的故事吧。我一直在学习这方面的知识。」
人只晓得自己的事情。
「嗯。」
有人连他人的爱心都要算计,从中谋取利益。
「那我就讲一讲这个季节夜空中闪耀着的双子星的传说。」
完全理解平平常常的温柔的可贵之处,那要在受过不知多少伤以后才能做到。
「嗯。」
我想变得更强大。
无论经历怎样的风浪,我都想拥有不屈不挠的灵魂。无论悲伤和孤独如何来摧残我,我都想拥有一颗百折不挠的钢铁之心。然后,我想对理解我种种事情的人更温柔一些。她的这份温柔之所以刻骨铭心,一定是因为她也受过刻骨铭心的伤害。她的身体上刻着无数的伤痕。她心灵上的伤痕不也应当是一样的吗?因为她是受过伤害的人,所以这份温柔和别人是不一样的。我是能感觉到的。
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永远不会忘怀。
慢——快——快——转身(クイッククイックターン:译者不太理解作者这里用词的精确含义。华尔兹舞步的节奏确实是慢——快——快,但后边又接一个turn就令人搞不明白了。姑且这么译出来了)。
练习了不知多少次以后,我们终于迎来了舞会的那一天。我这里收到了邮件,是以我父亲的名义寄来的。寄来的大箱子在我寝室的床上堆了好几层。解开箱子漂亮的包装,里面露出的是宝石,礼服和高跟鞋。她的邮件也到了。
「……」
她在查看随邮件送来的清单的时候,露出一副憋着喷嚏打不出来的表情。
「你怎么了?」
「……我的礼服是我社的社长挑选的……送邮件到学园门口的大概也是我认识的邮递员。清单上有他的涂鸦。」
清单上写着送件人的名字,名字旁边有个像是小孩子画的笑脸。在笑脸上还标着一个对话框,里面写着「你还在玩吗?」
「这什么意思?」
「意思是让我早些回去。」
「……哦。」
「我的本职是为他人代笔写信。接受这次委托是因为与约克家关系密切的德罗赛尔王国给我社寄去了委托函。我说的这些话本与大小姐没有关系,之前我们接过德罗赛尔王国的委托,后来对方就给我们介绍了形形色色的工作……对我社而言,这些工作都很难推辞。我社的社长也接到对方委托,这也就是我来到这里的缘由。不过我还从来没有离开我社这么长时间。学园里和外界也很难取得联络,所以我也无法定期向我社汇报。这张清单,是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关心。」
她的声音比平时要温暖。刚才大概是在强忍着笑容吧。
——是吗,学院外还有这样的人存在吗。
要是以前的我,心中必定已经满是嫉妒了。
但是在和她一起度过的三个月里,我了解了她是什么人,我通过她我也了解了我是什么人。我自己的价值观也多少起了变化。
她虽然总是面无表情,她要是高兴的话我也高兴。当然我也会感到寂寞。
「你今天就要回去了吧。」
「是的。舞会结束后合约就到期了。今天夜里我就启程出发。」
「那我们就一起好好享受一下……这次舞会。」
我挤出一点笑容来。只剩一点点时间。我想在你心中留下我的美好形象。
「那么,再会了」
我喜欢你。我想让自己成为你美好回忆的一部分。
就算我不能成为你人生的一部分,就算你把我忘记,就算只有我还记得这些事情,我也愿意去努力。为了我喜欢的女孩子,为了我可爱的妹妹。我希望你们成为优秀的人,我自己也想成为优秀的人。
「你愿意护送我出席舞会吗?」
我一边说着,一边开玩笑似地伸出手去,她却非常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向我行了一个屈膝礼(
片足立ちでその场に跪いた:译者感觉这种礼节对应的英文只能是genuflection)。
「我很愿意,大小姐。」
就算是以女骑士的标准来看也是潇洒到无可救药。
手上是用带着刺绣的黑色蕾丝制成的手套。
脚下是用镶嵌着宝石的鞋带扣紧的华丽的高跟鞋。
眼镜用不着了。因为我有护卫。
鲜花编就的花冠戴在精心梳理的头发上。
浅粉色的方领绸缎礼服像羽毛一样轻盈,如绽放的花朵一样吸引他人爱怜的目光。裙撑一直垂到脚踝,裙裾火红得就像用重重的蔷薇花瓣堆成。
在这所学园里不显出成熟的姿态是不行的,所以路过的同年级学生在小声议论着我形象的变化。不对,她们并不在议论我。她们议论的是另一个人。
「大家都在看你呢。」
高领礼服漂亮的遮盖了她脖子以下的身体,没有一点点身体暴露在外。长袖和长手套构成了完全防御。挑选衣服的人的品味令人赞叹。她机械的手臂被优雅地隐藏起来。
「有什么不得体的地方吗?」
「没有啊。很漂亮啊。」
「大家都装扮起来了。」
「你是其中最美的那一位。」
她长长的金发结了发辫,从面颊两侧流泻而下(散发加发辫的组合)。从她身后看去简直是动人至极。
她的头发上和礼服上都点缀着一朵一朵的蔷薇,就如夜空中的点点繁星。她对我的话虽然抱着少许的疑问(小首を倾げている:这个词本来的含义应当是「抱有一点点的疑问」,但译者没太搞清楚作者这里的逻辑),但她的这份美丽可以让人注视到地老天荒。
餐厅在装点下变成了舞会会场。
帐幕上点缀着白色和蓝色的亮片,在它的覆盖下会场有如夜幕笼罩下的世界。通风的天井中无数银色的气球正在浮起,挤满了整个天井。数不尽的长桌首尾相连,学园的厨师们正在其上大展身手。
肉类也好,鱼类也好,色彩斑斓的珍馐美味任人自取。挂了糖霜的纸杯蛋糕和曲奇饼成排成排地放置着,令人无法忽视它们的存在。餐具的布置也凝聚着不少巧思。茶杯上点缀着花朵,玻璃碗中摇曳着蜡烛,玻璃全都装饰着雪纺的丝带。
「……撒出的钱真是可观啊。就像是办婚礼一样。我可不想去。」
我感觉到我就像在梦境中一样。
和初次置身在这种场合中的我不一样,她在其中泰然自若。
话说回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
「我给您拿点东西去吧……您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把手放在腹部低声抱怨着。
「束腰让人很不自在,我不太想吃东西……别离开我身旁。我视野现在受限,看东西都是模糊的。虽然不是什么也看不见……」
「我和您约定,绝不离开您的身边。」
尽管她和来来去去的人不知对答了多少次,但她遵守着她的约定,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宴会到高潮时,志愿报名组成乐团的学生们各自拿起乐器,开始演奏乐曲。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一对一对的舞伴伴着音乐走入会场。
这个时刻还是来到了,我的胃不禁抽搐起来。
一旦失败,我本不是大小姐的事实就会暴露。
这会使约克家威严扫地。以成为约克家继承者为由换来的承诺就全都不能做数。虽说嘴上说了多少次不情愿,能努力到这个地步为的就是这些承诺。
「大小姐。」
她在我耳边轻轻的一句话让我汗毛都直立起来了。
我转过自己紧张得浑身僵硬的身体向她望去。在我旁边的是……
「请您放心。大小姐您的舞蹈已经很完美了。我可以向您保证。」
我唯一的伙伴。
「穿自己不习惯的鞋有可能会跌倒。不过您大可不必担心。」
了解我的所念所想,唯一的女孩子。
「因为我会保护您的。」
我的她就像骑士一样。有你这句话,就绝不会有失败。
因为我知道的。
你从无虚言,言出必践。
和别人在一起不过几个月就对人推心置腹,我还真是愚蠢。
原本我不会如此大意的。但是。
——但是,因为是你。
「嗯,我相信你。」
——因为是你。
「感谢你一直以来所做的一切,这是你最后的工作了。」
——因为是你。
「尽管把男舞伴的责任交给了你,还是让我说一句。」
——因为是你,我喜欢上了你,也追赶上了你。
「薇尔莉特,请把你的手给我。」
金发碧眼的自动书记人偶。
我见过的最美丽最高贵的人。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说道。
「我很愿意,大小姐。」
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舞会过后,我和她一如往日一样一起入浴,擦干对方的头发并为对方梳头。
薇尔莉特就像我刚见她的时候那样,身着一件缎带装饰的连衣裙,外面披着短外套,戴着祖母绿宝石的胸针,穿着可可色的长靴,在半夜里离开了学园。
明天我一定会成为众人质问的对象。
譬如被人询问女骑士大人去哪里了这类问题。
临别之际,我只提出了一个愿望。
「总有一天我会把钱付清。尽管现在我自己没什么好给你的,我也一定会报答你这份恩情。我可以以朋友的身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薇尔莉特·伊芙加登用她那澄澈的声音回答道:
「艾米·巴特利特小姐。朋友的钱我是不能收的。」
听到这句回答,心头涌上来的悲伤使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和她自那之后就没见过面,但是书信的交流会永远永远持续下去。
当伊莎贝拉·约克还在用艾米·巴特利特(emmybartlett)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在黎明将近的红灯区捡到了一个小女孩。
「下次给我偷点更好的东西回来。」
从收购赃物的当铺里走出来的是戴着鸭舌帽,穿着一件高领短外套(bolero:长袖或短袖的开襟短外套)的少年。仔细观察的话,少年其实是穿着男装的少女,她的身体还未长成,因此不容易看出性别来。
穿着男装并不是少女的兴趣,这么做大概只是为了守住自己的贞操而已。
这里就是这样的一条街道。艾米对败德的当铺老板一面咂着嘴,扮着鬼脸,一面走出门去。就在这时她看到地面上坐着一个小女孩。
——啊呀,这孩子。
说是少女,其实更该说是一个婴儿。是「生意」上的认识人的孩子。话虽这么说,这孩子的亲人也不过是与艾米年龄相近的孩子而已。
艾米居住的红灯区一带是几个大的街区的交界处。消耗完补给的旅行者和来来去去的军队构成了这里顾客的主体。
这条街最多的是□□,其次是小偷。也有人兼职做□□和小偷。赃物被人卖到当铺,当失主出现时,当铺再让失主以几倍的价格赎回。销赃和赎买构成了买卖的恶性循环。这样的事艾米在刚才碰到这个孩子的当铺目击过很多次,和她的母亲也闲聊过好几次。
「你妈妈呢?」
艾米问她的时候,她向不远处指了一指。那儿有个人倒在地上。
那个人的头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扭着,艾米马上明白,那个人已经死了。
「别动。」
「是么,死了么。」
是情杀呢,还是被人劫杀呢?对谁说有人死了都没用的。这条街上九成的案件都被搁置一旁,在这条街上活下去很糟糕,这是有目共睹的。
——但是,我们除了这里,除了这种生活方式以外一无所知。这是只有我们才能生活的地方。
艾米低头看着孩子,她还不能理解母亲已经死亡的事实。她长着万寿菊色的软软的卷发。她身上的衣服很粗糙,但她继承了母亲可爱的容貌。要是放着她不管,什么地方的人贩子立刻就会把她掳走卖掉。那样就会像艾米一样被卷入到偷盗者的行列中无法自拔。更残酷的结局可能是,她会被人切成块,然后卖给某些好事者。
「我还从你妈妈那里拿过面包呢。」
艾米曾经也为同样的抉择所逼迫。这个孩子她视若己出。
「当时我什么也没偷到,不知道饿了几天,那些面包可帮了大忙了。」
其实并没有人给过艾米面包,艾米只是为了找个理由而撒了谎。
「所以说,让我帮忙把你妈妈埋了吧。」
艾米马上冲回当铺,和当铺老板交代了事情的缘由,希望借用一下人手。他们都是孩子母亲的熟人,但没有人愿意向警察报告。讨论以后,他们不声张地把孩子的母亲埋葬在一处无名的墓地。埋葬过后,人们都睡眼朦胧地离开了。
「你打算怎么办?」
当铺的老板就没把墓地前徘徊不去的孩子当人看。
「你是要把她宰了呢,还是卖了呢?要是我就把她切成块。」
——那个时候,就是这个人要我当小偷。
对艾米而言,每天当小偷的生活是最糟糕的生活,不过没有被泡在福尔马林里大概就值得庆幸了。但按道理说不该憎恨这种生活才对吗?
被人强迫以这种方式在世上生活下去。
「……我要让她当我妹妹。」
「啥?」
所以说艾米想给这个孩子以其他的选择。
「要她做我妹妹。不杀也不卖。」
既不被人利用,也不去利用他人。
如果不生在这里,说不准就会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被人爱护着活下去——要给她的就是这样的选择。
「艾米,这不是你家孩子。你做这种事情图的是啥?」
当铺老板看着艾米笑道。
「报仇。」
为自己,为这个孩子,也为这个孩子的母亲。向给人以不幸的世界和命运复仇。从降生那一刻起艾米就在愤怒着。
无论是母亲被暴徒杀害的时候。还是被人强迫偷盗的时候。即使现在伫立在晨雾包围的墓地中,艾米也在愤怒着。这世界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我和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不公平?
这世上的荒唐,暴力和残酷令人作呕。每天身体和心灵都在痛苦。没有不痛苦的日子。
创造这个世界,赐人以人心并且让人降生在这个世界的家伙脑子也坏掉了。
你就是个最喜欢看人类苦痛的变态——艾米就在这样诅咒着神明。
「我要让这孩子幸福。她本来应该倒霉的。我要改变她的命运。打算用这孩子捞钱的恶棍和给人这种命运的神都见鬼去吧……你瞧着……我绝对绝对会让这孩子走上正道的。」
艾米·巴特利特成为伊莎贝拉·约克是在那一年之后。
艾米开始明白如何去爱人的时候,以她父亲的名义派出的使者前来找她。据使者说,很久之前约克家的家主曾经花钱把情人打发走,现在他们需要这个情人的孩子。传染病过后约克家的继承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他们会把艾米从贫困中拯救出来,所以她要把自己交出去。
使者说起话来礼貌而郑重,但是要人答应的合约却是这样的内容。命运搞起这些荒唐的事情来倒是很有效率。
世界一直在利用艾米。艾米向使者询问妹妹的事情——我要是去了约克家她会怎么样?使者看着还不能离开艾米怀抱的孩子,微笑着说道——今后你和她不会再见面了。□□的女儿不能和约克家的家主沾上任何关系。照我看的话,你就应该把她舍给孤儿院或者想要个养子的家庭。
这样对这孩子才好。你想让她像现在这样生活吗?
使者说着,露出嘲讽的表情来。
艾米听到这句话,环视了一遍整个屋子。
这屋子一个人住都嫌小。屋子不知已经建成多少年,屋顶和床都倾斜着,暴风雨一来就会把它们连房客一起吹走。
厨房的锅里还剩着两天前做的汤,今天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食物。
窗帘的一半已经掉下来了,但也就那样用着。
床上倒着给妹妹买的人偶。
还有两本画册。都是别人拿来的东西。给孩子玩的玩具只有这些。
因为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该清洗的衣服在洗衣筐里堆得溢出来。
这是间肮脏的屋子。没有什么漂亮的东西。
但为此现在的艾米也已经竭尽全力。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到。
就算她怎样不辞劳苦地工作,上天也不会降下任何恩惠。
神就不存在。至少神没在艾米身边现身过。
她的人生没有希望。没有热情。没有温柔。
在这个昏暗无光的世界里,没有一点点闪光的东西。
如果有什么美好的事物的话。
「jiejie」
艾米的怀抱中有着她人生中最珍贵的事物。
「jie、jie」
妹妹发出了哭泣般的声音。也许因为全身都感到了保护者的不安,她在艾米的怀里哭闹着。
「jiejie」
她还不能流利地说出艾米的名字,这是艾米教给她的称呼「姐姐」的简化。
「jiejie」
这孩子长大以后,想教给她的事情还很多。
「jiejie」
想让她去上学,去交朋友,想让她去体验好多好多快乐的事情。
「……」
虽说最开始是为了复仇,但现在不一样了。希望从总是令人不满,暗无天日的人生里孕育出来。
去拯救只有自己才能守护的小小生命。
它已经成为了艾米唯一的,最高的愿望。它成为了艾米战斗着生存下去的理由。
「说吧,你的答案只有一个而已。」
在黑暗中伸出手的男人大概不是天使而是恶魔。
往前走的人要舍弃一切希望(この先を进む者は一切の希望を舍てよ:但丁《神曲·地狱篇》第三章开篇,地狱之门上的铭文(王维克译):从我这里走进苦恼之城,从我这里走进罪恶之渊,从我这里走进幽灵队里。正义感动了我的创世主:我是神权,神智,神爱的作品。除永存的东西以外,在我之前无造物,我和天地同长久:你们走进来的,把一切的希望抛在后面罢!)——艾米的脑中如警钟长鸣。
好不容易找到了人生的价值,不能和它说再见。不想这样做。想逃出去。
但是。
和使者说得一样,答案只有一个而已。
在绿树丛生的街道一侧,有座由教堂改建而成的孤儿院。
这是德罗赛尔出资建成的国立孤儿院,为了院中孤儿生活所用的食粮,建筑物四周改造成了田地与牧场。孤儿院领养的孩子有时一边一起玩耍一边务农。
看管孩子们的职员正在训斥孩子们要他们认真干活的时候,从远处少见地传来了摩托车行驶的声音,它在未经修整的土路上轻快地奔行着。
穿过明丽的自然风光,摩托车就在孤儿院跟前停下了。
职员们正战战兢兢地上前打问的时候,摩托车的驾驶员从车上下来了。
「有邮件。」
这个奇怪的邮递员穿着一双在乡下很难走路的高跟靴子。
这人说话虽然粗暴,但口齿很清楚。
邮件是几封信,收件人就是最近刚来孤儿院的小女孩。
她还是个没法干农活的孩子,但邮递员坚持要把信交给小女孩本人。孤儿院的职员虽然很为难,但是还是把邮递员领到女孩所住的房间去。
房间还残留着教会时代的彩绘玻璃,房间中的小女孩就呆呆的看着从玻璃漏进房间的光线。明亮的居室充满色彩鲜明的光芒,而她就浸在这光芒之中。
房间是孩子们公用的游戏场所吧。大量的书架和玩具就放置在那里。
看上去是真心喜欢孩子们的年轻修女正在注视着其他的孩子们。
「……喂,给你的两封信。」
邮递员蹲下身子,到孩子目光看得见的地方递出信件。但孩子并没伸手去接。
她说不定是第一次接到信件。
她把嘴里吮着的指头抽出来指着自己。
「taile」
大大的眼睛中闪耀着似乎能把人吸进去的光辉。
她好像在欢迎着突然出现在她生活中的奇怪的邮递员。
邮递员发出的声音与自然融为了一体。
「对,你的。」
她眯起眼睛微微地笑了。
「tailede?」
「对,泰勒·巴特利特的两封信。你识字么……问这种小鬼我还真是蠢。喂,我问你,这小鬼认字么?」
默默无语的年轻修女被眉清目秀的邮递员这么一问,变得面红耳赤。
她无言地摇了摇头。
「……没法子。喂,泰勒,我就拆信替你读。行不行?」
「taile」
「行还是不行?」
「gege」
「谁是你哥哥。我有贝内迪克特·布卢这么优秀的名字……不不不,听着。这两封信是从不同的寄信人那里来的。一封来自薇尔莉特·伊芙加登,是我的同事。『有什么困难或者是为前途着想的事情,就来找我』,她是这么写的。连c·h邮局的地图都郑重地附上了……前途不顺的时候就过来。」
邮递员贝内迪克特念完信以后就把信硬塞给泰勒。
「另一封,寄信人不明。写的是……啥东西,这么短……」
贝内迪克特把信纸翻过来也没找到其他内容,就直接把内容念了出来。
「这是守护你的咒语。『艾米』……只要能咏唱它……就说了这些。」
泰勒对这些话的反映出人意料。
她的眼睛睁得圆圆的,不停地眨着眼睛。
贝内迪克特一字不差地把信件念了出来,听到这些的修女却歪着头投来疑问的目光。
「你得教这小鬼识字呀。」
「……可能是过去成长的环境不好,这孩子吸收知识比别的孩子慢。其他孩子我们也不能不照顾,就没有贴身教育她的时间……」
我知道呀——贝内迪克特接着这句话说下去。
「这小鬼长大的时候识字就有用了。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再念信了……好不容易我才把信送到这里。信不就是想让别人看才写的东西吗?这儿不是有两个人嘛。给为这小鬼写信的人花点时间也好,就教教她怎么念信。」
与自动书记人偶不同,邮递员的工作是配送信件。但是把他人托付的思念好好地送到指定地点,这点上两者是相同的。
自动书记人偶会与委托人见面,但几乎不和收件人见面。确认邮件送达是邮递员们的任务。
泰勒并未注意到贝内迪克特和年轻修女的争论,她在口中念出她刚刚学会的词汇来。
「……ai……jiejie」
她念着念着,就念出不一样的词汇来了。
这是泰勒人生开始不过一年的时候用来称呼和她住在一起的大人的名字。
崭新的床铺,不认识的形形色色的人。
每天都是全新的,很快就会冲淡她对那个人的记忆。
泰勒早不记得母亲的长相了。
她关于「jiejie」的记忆也会被燃烧殆尽吧。
「……jiejie」
但是,现在不一样。
还能想起那时那个人给的人偶,还能想起那个人做的汤的味道。
「jiejie,jiejie」
还能想起被人抱起的时候感到的温暖,还能想起那个人头发上飘来的甜美的香气。
「jiejie」
还能想起,那个人对自己来说是多么重要的存在。
在泪水渐渐涌出的眼睛里,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来。
「aimi」
那就是泰勒·巴特利特(taylorbartlett)只要需要勇气时就会咏唱的咒语。
少女在仰望着。
仰望着顶上插着风向标的红砖楼。
少女在路边驻足时,这所稍显陈旧的邮局里人们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拿着小包的青年。
怀揣送给心爱之人书信的少女。
邮局的窗口已经开了。
邮局里一位邮递员一面打着哈欠一面跨上一辆摩托车。
一位妖艳的美女紧随其后开始小跑起来。
邮递员对强行坐到摩托车上后座上的她咂着嘴,背地里露出的并不是嫌恶的表情。
三楼的阳台上传来一阵开朗的笑声。
伴随着的是某位女性含着怒气的声音。
一转眼拿着茶杯的男性出现在阳台上。
少女不过是街景陌生的一部分,但他一看到少女就爽朗地挥起手来。
从他身后,一位有着耀眼银发的女性也露出脸来。
比想象中更加吵闹,但是哪里又令人怀念的地方。
对少女而言,那个地方曾在梦中见过。
少女紧握连衣裙的裙裾,向前跨出一步。
同时咏唱起魔法的咒文。
————————「艾米」————————
我亲爱的泰勒:
这是一封无法寄出的信。
我和你今后再没有交集,有人要我做出这样的承诺。
我的泰勒。
我,实际上,并不想成为你的姐姐,而是想成为你的母亲。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做出了这个任性的决定。
这对你的人生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影响呢。
我总是希望着你的人生能向好的方向驶去。你一定会把我忘记吧。你会觉得自己成长起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吧。
但是泰勒啊。就算我不在这个世上。就算我从你的记忆中消失也好。只要你呼唤我,这样就够了。
我们之间的牵挂是永远的。
我喜欢你的头发,眼瞳和你的笑容。
我企盼着你的幸福。
这一切都是永远不变的。
「艾米」已经是个没有人使用的名字了。
我因为爱你而舍弃了这个名字。那一段时间在我心中已成为永恒。
就像咒语一样,只要你咏唱出来它就会存续下去。爱着你的我也会永远地存续下去。
所以说,我的泰勒啊。
感到寂寞的话就呼唤我的名字吧。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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